“就是你。”薛止低声说,手中长剑冷酷地一绞,仿佛要将对方的内脏彻底搅碎,可落在对方身上只带起无数细碎的石屑。
“啊啊啊啊!”这闯入者迅速倒退。
森冷的月光沿着门窗滑进屋子,在他和这闯入者身上镀了一层淡银色。
是个女人,这样说并不够准确,是一尊做成女子模样的石雕。
穆家人只擅铸剑不擅习武,这点在穆家当家人与他的独子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正因如此,薛止的剑术是穆弈煊专程请一位隐居在山中的高人教的。
为了说服那位高人,穆弈煊特地从剑祠中选了一把剑,装在玄铁匣子里连人一同送了过去。
除此之外他手中的那把剑也是好剑,这世间鲜少有它无法斩断的东西。穆弈煊曾直言,他这一生都不可能在铸出比这个更好的剑,如非如此,当年的薛家也不会招来了灭门的灾祸。
薛止握剑的手奇稳无比,穿入石像腹部,剑锋一转,陡地往上拉,直欲将它一分为二。
意识到危机,石像急速后退,口中啊啊地叫,几乎是慌不择路地朝着大门奔去。而薛止哪里会给他逃走的机会,翻身下床乘胜追击,可就在他足尖碰到地板时,有人拉住了他的手。
“不用追了。”
那只手的触感有些粗糙,也没什么温度,可薛止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再无后续动作。
穆离鸦缓缓从床上坐起来,随便挑了外衣披在身上,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肩头,侧影带着些白日不常见的秾艳。他模样实在是好,眉目如画,若是气质再轻浮一些,就很容易轻佻又脂粉气,但往日里他即使是笑,笑容也鲜少进到眼睛里去,没什么温度,让人心生肃然。但这此刻,不知是不是刚睡醒的缘故,他说话的腔调软得要命,带着些些倦意,听得人心尖一颤,绮念横生。
“那只是个**,实体不在这里,你就算追出去也没什么用。”
他摸了把散落在床上的石屑摊在手心里,那触感柔滑阴冷,稍微捻一捻就化为了尘埃。
薛止目光落在他敞开的胸膛上,又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视线,像是半点都没有被勾起不该有的念头。
“是随州那边的灰岩。”他哑着嗓子说,“我认得出来。”
穆离鸦嗯了声。
“看样子就是这东西杀了前面三位大夫全家,活活剖开他们的肚腹,取走心肝。”
妖物通过吞噬活物血肉获取力量,而心肝正好又是活人的精华所在,所以挑剔点的妖怪吃人时都会选择性地挖走心肝内脏,将躯壳丢在一旁。
等到穆离鸦穿好衣服和薛止一同来到外边,同他说得一模一样,外头的走廊过道空空如也,完全寻不到那作怪石像的踪影。
按常理来说,丢失目标以后人多少会感到点沮丧无措,可是穆离鸦还是那副成竹在胸的淡然模样。
为了接下来行动更方便,他将长发束了起来,“阿止,听说过伥鬼吗?”因为两只手都被占满了,他只能咬着绳子,说话都有些含混不清。
“为虎作伥的伥鬼?”
话是这样说,薛止眼里写着了然,显然是懂了他的下一步行动。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穆离鸦越过高高的院墙看了眼头顶的天空,长夜漫暮如铁,云层透着点不祥的暗红,“这姚府,除了姚家小姐,基本上都是那东西的伥鬼了。”
约莫是天京的方位,一颗闪着强劲青光的星冉冉升起,向这苍茫的人世间投下寒冷的光。
“走吧。”
……
穆离鸦他们走了没多远就撞见了屋子里的其他人。
“不是我害的你,不要找我索命,不是我。”
白天里无论如何都不的侍女换了个人似的,仅穿着素色里衣,披头散发地在走廊上游荡,一会哭一会笑,口中喃喃有词。
“是你自己运气不好,不是我害的你……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听命行事,我怎么会害人呢?”
在看到穆离鸦和薛止的瞬间,她疯了似的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穆公子,不是我害死你的,不要找我索命,不要找我!”
“抓住她。”穆离鸦朝薛止使了个眼色,薛止即刻欺身上前。
不是她跑得慢,而是太快了,薛止实在是太快了。上一刻他还在穆离鸦身边,下一刻就飘到了这侍女身边,抓住她的胳膊,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拽到了穆离鸦面前。
她尖叫谩骂着想要挣脱,指甲险些在薛止的脸颊上划出一道血口,薛止不得已只能将她的胳膊拧到身后,用疼痛迫使她安静下来。
穆离鸦走到她面前,“这位姑娘,某和阿止还活着,也不是来找你索命的厉鬼,你可以不用这么惊慌了。”
“不要找我……啊?”她半信半疑地抬眼瞅他,大概是意识到鬼不可能有这么坚实有力的臂膀,便试探性地开口,“你……你真的是人?”
穆离鸦握着她的手放到胸前。他的心跳得不太快,但无论如何都是在跳动着的,而死人是不可能这样的。
确定他们都是活人的一瞬间,她嚎啕大哭起来,“救救我,我不想……不想再被那东西控制了,我好怕,我怕得要死了。”
“被什么东西控制?”
“我……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自己一定是被控制了。”
穆离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寒意,“好好解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侍女被吓得有些神志不清,讲述都颠三倒四的,穆离鸦耐着性子听完才大致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白日里,她虽然保有些自己的意识,但总是断断续续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清醒的那短暂几刻钟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那东西操纵,昧着良心寻找大夫上门给她家小姐瞧病,在他们身上留下印记,让那怪物夜里前去吃掉他们的心肝。
每天只有这约莫半个时辰,她才能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回想白天发生的每一件事。她不是没想过要跑,最远一次都要跑到禹州府的边界,但是每一次她跑出去,失去意识再醒来就又回到了这知府宅邸。最后一次,她在自己的脖子上看到了两个青紫的手掌印,显然是那东西对她的忤逆感到震怒,警告她再敢跑就杀了她。
“我是不是害死了好多人。”她抽了抽鼻子,“我也不想的……”
“安静些。”
穆离鸦不耐烦听她哭哭啼啼,再说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时间就相当紧迫了,“某要见你家小姐,不想死的话就在前面带路。”
眼见最后的救命稻草伸到了眼前,不论是不是真的,侍女哪里还敢违背他说的话,二话不说就带他们前往小姐闺阁。
虽说白天走过一遭,夜里却是另一番景色,只除了一样东西,那就是莲花池里的莲花仍旧盛放,像是时令与昼夜都无法打扰到它分毫。
“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