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顺着落到这白衣公子缠着布条的左手上,“是……这只手受了伤么?”说完她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不是这只难道是那只完好的右手?
“既然这样,里边请。”
一路上她简单介绍了下医馆的经营状况,“我姓林,名连翘,是这儿大夫的孙女。他现在有其他病人。我从小跟他学习岐黄之术,二位若是信得过,就由我来为这位公子看伤?”
没有人回答,以为是被拒绝了的林连翘沮丧道,“如果不行的话,你们也能在这里等着……”
“劳烦姑娘了。”
医馆大堂里,只有个打扫的老伯,看到她来了便自动去了其他地方。
柜台后边的五斗柜上每一格抽屉都写着药材的名字,林连翘示意那白衣公子坐到自己对面。
“公子怎么称呼?”
“姓穆,名离鸦。”
正好穆离鸦手腕上缠着的布条解开,露出底下要看的伤口来。
她自认从小到大也见了不少,可看到这人的手腕还是忍不住心口紧缩,“是……是怎么弄的?”
新伤叠着旧伤,被四周光洁如玉的肌肤衬得愈发惨烈。最新的那道看起来愈合了大半,可稍微碰一下还是会往外渗血。
“沾了些不好的东西,小半个月还是不见好。能治吗?”
他在那周家宗祠内一时不注意被阴气侵蚀了伤口,一路上没怎么料理,回过神来就变成了这样。
“应该是能的。”她仔细检查起来,半晌后舒了口气,“万幸没有伤到筋脉。”
虽说看着惨烈,但好在没有伤到根本,只要开些去腐生肌的药外敷就好。她提笔写方子,顺便叮嘱些注意事项,“虽然不知道穆公子你以前的遭遇,可是你这手最好还是不要再伤了。万一呢?”
可这穆离鸦像是根本没在听的样子,“某有一事想与姑娘商量。”
林连翘看他不像是坏人,没什么戒备心,想着大不了就拒绝,“什么事?”
“某想借药房一用。”
“药房?你要做什么?”她还真没听过这种要求,一般来说不都是出诊或是一定要救某人的命吗?
“配药。不是姑娘你代劳,而是某亲自配药炼制。”穆离鸦见她一脸不解,“借纸笔一用。”
他写了副方子,递过去给她看,“就是这副药方,某急用。”
林连翘从小跟在祖父身边学习医理,可看到他写出的方子还是一愣。倒不是说里头有好些名贵药材的缘故,而是这方子本身从药理来说实在是古怪。
她见过类似的方子,是个老妇人开的,说是治梦游离魂之症,至于究竟怎么样她完全不知,而这副方子比那老妇人的还要霸道,不像是要救人,倒像是要杀人。
“穆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她就算再天真无知也不能贸贸然做决定。
“救命,救一个人的命。”他说话时并不看她,“如果不能开的话,某就去寻别家了,今夜以前某一定要拿到药,否则就来不及了。”
看他神色急切,她又动摇起来。书中说要对症下药,有时毒药也能救人,万一他真的不是用这药房来害人,是拿来救人,那她拒绝岂不是做了大错事?
“这个……我得去问问爷爷,看他是什么意见。你们二位在此处等候。”
她不等他回答就站起身朝着侧边厢房跑去,跑出老远,想起什么猛地回头看,看看那二人是否还在原地。
那黑衣人整个身子站在阴影里,就像融进去一般模糊不清,要她心头忽地生出点朦胧的悲切。
林连翘走后,被留在堂内的穆离鸦便打量起医馆的内部摆设起来
院里挺大但不空,除了留给人走的路,到处都整齐地铺着竹席,上面分门别类摆着需要晒干收藏的草药。进到正堂,除了那副济世妙手的匾额,五斗柜和门上分别贴了几张褪色的黄符,看起来是街头巷尾摆摊画符老道士的手笔:说他们有道行,降妖除魔绝对指望不上,但说他们是骗子呢,这符偏偏又有那么一点完全可以忽略的作用。
还有,一进来他就注意到了,医馆内到处都挂着竹篾子编成的空心小球,里面装着晒干的草药和香草,用来驱赶蚊虫鼠蚁。
“怎么样?”看完以后,他老样子问薛止的意见,“你觉得这医馆怎么样?”
薛止沉思了一会,正要说话就被人打断。
来的不是林连翘是先前离去的扫地老伯。
先前那一瞥太过短暂,穆离鸦注意到这人实际上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老,不过是因为头发已完全白了,所以给人一种年老的印象。
他皮肤黝黑,四肢粗壮,身材矮小,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那道从左边耳朵下面一直斜拉到下巴的伤,因为缝合得太过粗劣,留下一道蜈蚣样的长疤。他穿了身洗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麻布衣裳,手里端着个盘子,姿态笨拙地弯下腰,将滚烫的茶水摆在桌上。
不知茶里加了什么草药,氤氲着一股奇异的药香。见穆离鸦他们没有动作,他左手虚虚握成一个环,右手托着看不见的底部,慢慢做了个喝的动作。
穆离鸦觉得奇怪,“您不能说话吗?”
他点点头,先是指耳朵,然后指嘴巴,边摇头边张嘴呀呀地叫。
做到这个份上就算是顽童也该懂了,这老者是又聋又哑。
“是晚辈失礼了。”
穆离鸦端起茶杯浅浅地喝了一小口,眉头顿时皱起。见那老伯仍旧殷切地望着自己,他又展颜一笑,“只是喝得太急,烫到舌头了。”
这老伯不疑有他,朝他生涩一笑,收起盘子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
“你察觉到了吗?”
等到这老伯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穆离鸦放下杯子,继续起先前的话题。
“你过来一些。”
站在一边的薛止依言照做,没想到陡然被人圈着脖子拉了下来。
“嘘。”穆离鸦贴着他的耳朵边说话,“这次让我来说。”
他呼出的温热气息落在薛止脖子上,薛止禁不住颤栗了一下,偏过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兴许是和穆家血统有关,他的眼睛总是不能看太久,否则会让人感到一阵被吸进去的晕眩。薛止闭眼,努力抵消心头某些动荡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