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会的。”
天黑得可怖,云潮翻涌,滚滚惊雷贴着人的耳朵边砸下来。
周容氏捧着那饱满得像是要裂开一般的肚子,面上挂着慈爱的笑容,一下下地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
如果她没有浑身是血地蜷缩在地上,或许这般场景还能与温馨美好沾点边。
“我一定要把你们生下来。”她闭上眼,兴许是伤得太重的缘故,声音逐渐地小了,“和夫君一起,好好地把你们抚养长大,再给你们说个好人家。”
她哼唱起一段没头没尾的调子,就像是哄着自己不听话的孩子睡觉那般。
蹲下来检查她有没有断气的周麻子正好听到这一段,眉头狠狠地拧到了一起。
“你说什么?喂,我问你话呢,不想死的话就给我……”
周容氏没有搭理他,他咽了口唾沫,扣住她的肩膀将她翻了过来。
那大得不正常的肚子彻底暴露在视野之中。
意识到这一点,他站起来,倒退两步,“老二,她的肚子……”他是真的感到害怕了,扯着周老二的衣袖要他也来看,看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我记得之前没有这么大的。”
“鬼叫什么。”周老二不甚耐烦地打开他的手,敷衍道,“让我来看看……”他语塞,面色凝重起来,“……你没看错,是真的变大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的肚子就胀大了一整圈,只有瞎子和死人才看不出变化。
她根本注意不到这些琐事,只是咯咯地笑着,和那个尚未出世的婴孩说些母子间的体己话,模样要多瘆人就有多瘆人。
“老二,这要怎么办?不会是闹……闹……了吧。”
周麻子吓得两条腿直哆嗦,根本不敢把那个字说出口。
这祠堂夜里闹鬼的传闻已无人不知,可他想不到的是,白天里也会出事。
他口中念念有词,求周家列祖列宗保佑,浑然不记得,眼前这女人也算是周家人。
“瞧你这点出息。”周老二鼻子哼了声,对他这副软脚虾模样极为瞧不上眼,“装神弄鬼,看我来收拾她。”
他提起地上的棍子,抡圆了照着她的肚子就是一下。
“臭娘们,”他喘了口气,声音里边藏着点自己都不知道的畏惧,“你以为变成鬼就能害老子了吗?告诉你,做梦!”
棍子落在那高高耸起的腹部,发出的声音不像是打在人的皮肉上,倒像是一块铁疙瘩。
周老二手臂震得发麻,缓了老半天才缓过劲来。他愣了半晌,换了只手继续打,边打边叫骂,“死了以后求求阎王,让你下辈子投个好胎,不要再招惹不该惹的人了。”
一下两下,他也不记得自己打了多少下,手上传来的触感都是粘稠的。
他机械地重复着举起落下的动作,浑然不知血花高高溅起,当中有一朵落在他的脸上,留下长长的一条痕迹,从左到右,正好将他的脸一分为二。
等他被看不过眼的周麻子拉开,地上的那摊东西已很难再看出个人形了。
都不需要去探鼻息,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这周容氏是铁定活不成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我教你了吧。”周老二脸颊通红,说话都带喘,“闹鬼,我让她闹。带出去,让她男人好好料理后事,顺便警告他嘴巴严点,不然这就是他的下场。”
周麻子神情纠结,显然是不想触碰面前这具碎肉横飞的尸体,但迫于周老二淫威,他不得不蹲下身。
就在此刻,一声嘹亮的婴孩啼哭贯穿天地,将他钉死在原地。
……
至始至终穆离鸦都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呼啸的狂风吹起他的衣角,他袖子里的那东西一刻不停地震颤。
缠着的布条松开了一些,他闭上眼,“还不到用您的时候。”他语气十分恭敬,还透着点不易察觉的亲昵,“这么点小事,有阿止就够了。”
在目睹了所有的东西以后,他心中已有了个猜测。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倏地有什么东西落在他眼前的石砖上,留下一点深色痕迹。
是雨。打了这么久的雷,滂沱大雨终于落了下来。
他仰起头,天与地被这大雨联结到一处,几乎什么都难以看清。
雷雨交加,本应是无比嘈杂的事情,直到他听见了那一声婴孩的啼哭。他猛地展开眼,望向周容氏尸身的方向,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怀了鬼胎的周容氏并未在此处分娩,而是灵堂中借了自己之手。闭眼狮子,引气聚阴局,红衣邪影……在这诡异祠堂之中见到的所有的东西都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串连到了一起。
那看不见的婴孩还在啼哭,却因为无人应答的缘故,缓缓变得阴森起来。
如果他在这里动了手,那薛止怎么办?
他半点都不在意周宏安等人的生死,这群人恶贯满盈死不足惜,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除了薛止。
“阿止!”
在这样暴戾的雨中,若是想要将声音传递到另一个人那里,就必须竭尽全力地大喊。
薛止不在这里,至少是不在他的身边。
来的一路上他不止一次看到那剑刻的“止”字,却从未见过薛止的身影。
他究竟去了哪里,又有没有事?数不清的疑问纠缠在他的心中。
“阿止!”
仍旧没有回应。
穆离鸦深吸一口气,稳定下心神。
机会稍纵即逝,若是此时不动手就真的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