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三，如果他不打过来呢？
二，一，不，沈先生一定会打过来的。他会的。
倒数完毕，手机启动开机，屏幕自顾自地亮了几秒钟，然后带着方莳那颗扑通扑通跳动的沉甸甸的心，一起陷入了绝望的黑暗。
没有来电，没有短信，没有人拼了命地想要在他失踪的这段时间内找寻到他，不会有的，怎么会有呢？
方莳自嘲般地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晦涩，他站起身，却在这时，手心突然传来一阵酥麻。身体倏然顿住，他愣愣地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只一瞬间，眼中便迸射出了欣喜若狂的光芒。他激动地接通了电话，沈白不加丝毫其他情绪的严肃语气，仿佛陨石落入海平面，激起无边巨浪。
“方莳？是你吗？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哽咽着，惴惴不安地回答：“沈先生……我……”
沈白语气凉凉地打断他吞吞吐吐的解释：“你如果还在机场的话，我现在过去接你。另外，你的佟老师很担心你，作为一个成年人，因为自己的原因给他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一向非常讨厌这种行为。希望你能直接给你的佟老师打电话报个平安，其他的事情，等见了面再说。”
方莳噎了一下，紧接着，爆发出一声更加清晰的哽咽，泪水一瞬间从他的眼眶中汹涌而出，方莳慢慢蹲下，握住手机的手剧烈颤抖，他一边崩溃地哭泣一边对着电话一声声地开始道歉：“对不起……沈先生。对不起……是我不好，我给你们惹麻烦了……”
沈白显然没料到他的一席话杀伤力居然这么大，他一向对下属严厉惯了，更何况还是做出了如此出格之事的方莳，然而他却低估了对方的心理承受能力，这个时候他才想起佟影之前讲过的，方莳心思细腻且敏感，在他面前说话切记不要太过随意。
沈白揉了揉眉心，油门往下一踩，来回变道连着别了前面好几辆车，一边加速前进一边放缓了语气，好言相劝道：“是我话重了，我跟你道歉。你别哭了，其实我和你佟老师的出发点是一样的，都是怕你出事。你这会儿就呆在原地不要乱走，我马上就到了。”
他三言两语不走心的安慰，却真的很有奇效，方莳果真就放低了哭声，小声地抽噎几下，然后弱弱地说：“好的，沈先——沈总。”
沈白被他如此小心翼翼的态度弄得哑然失笑，不敢说重话，只好无可奈何地数落着：“啧，因为你我一天之内来回两趟奔波机场，看来，回头得让你佟老师好好请我一顿了。”
“对不起……”方莳又小声地嗫嚅了一句。
“行了，我先挂了。你呆着别动，我一会儿就到。”
顾西恩一个人拉着行李出了电梯，轻车熟路地走到沈白家的大门前，输密码的时候他还犹豫了一下，怕沈白是不是改过密码，结果一串流畅的数字输入完毕，把手一压，大门应声而开。
顾西恩在心里小小地乐了一下，嘴角挂着一丝浅笑，伸手将门缓缓往里推开，拉着行李走了进去。
没想到客厅的灯却是亮着的，顾西恩立在玄关处，下意识地以为是沈白出门忘了关灯。然而下一刻，一道惊讶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直接将顾西恩吓得一个激灵，弯腰拿拖鞋的身体陡然一顿。
“……小顾？”
他缓缓直起身，不远处客厅沙发上，沈母和吴佳颖两人齐齐坐在那儿，正同时回头看向他，各自的眼神里，也是神色迥异的情绪。沈母是惊讶中带着一丝重逢的欣喜，而吴佳颖的，却意味深长多了。她静静地看着他，不言不语，嘴角挂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顾西恩下意识地往门口退了半步，嘴上却仍是客客气气地喊了一声阿姨。
“你这是刚回来呀？”沈母说话间，已经控制不住地从沙发上起身走过来，欢喜地帮顾西恩拉过行李，热情地把人往屋里让：“来来，先进来。”
顾西恩笑着摇了摇头，手心却已然紧张得出了汗。他几乎不敢直视沈母那张热情洋溢的笑脸，慌乱地错开视线，嘴上说着连他自己都觉得拙劣的谎话，“不了，我路过的，来找沈总有点事，既然他不在，我就先走了。”
“走什么呀？”沈母急了，旋即转身快步往回走，到沙发旁拿起自己的手机，朝门口的顾西恩摆着手说：“你等下，我给他打个电话，这会儿也该下班了，我让他回来。”
“不用。”顾西恩连忙阻拦，情急之下只得脱口而出：“我刚打过了的，他正开车，阿姨您不用再打了。”
沈母闻言果真放下手机，“是的呀，所以小顾你急什么，就再等等吧。”
“顾先生。”安静了许久的吴佳颖这个时候突然出声，嘴角那抹似有似无的笑仿佛冰川浮出水面，却带着某种图穷匕见的意味：“既然阿姨执意要留你，你就等会儿吧。只不过我有些奇怪，”她的笑容渐渐灿烂起来，“顾先生，你是怎么知道沈白家大门密码的？同事之间，会信任到将自家大门的密码都和盘托出吗？”
沈白找到方莳的时候，他正一个人蜷缩在机场出发层入口外的台阶上，S城冬天的夜晚寒气逼人，且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凉，方莳一袭单衣薄裤，拼命地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仍是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沈白将车停靠在路边，打开车门快步走到他跟前，方莳抬头，鼻子尖冻得通红，望向沈白的眼神，仿佛一只离群的小鹿，透着无尽的可怜又无助。
“怎么不在里面等？”沈白伸手把他拉起来，触到手里的衣料，带着让人禁不住想要打寒颤的凉意。
方莳吸了吸鼻子，满怀愧疚且小心翼翼地说：“……在里面，我怕沈总你找不到我。我在这里等，你一来，就能看到我了。”
沈白叹了口气，拉开车门让他直接上了副驾的座位。
方莳老老实实地双手合十放在腿上，坐姿乖巧又拘谨，沈白发动汽车打开暖气，扭头看了他一眼，颇为无奈地提醒：“安全带。”
方莳受了惊似的，慌忙伸手去拉安全带，却努力了半天都没拉出来，沈白等了几秒，没办法只好俯身过去，帮他把安全带拉出来，然后绕过他的身子咔擦一声扣上。方莳在沈白靠近的一瞬间，像被点穴定身一般，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
沈白坐回去，开了暖气的封闭空间，隐约飘着一股令人尴尬的气味。
沈白这才想起来，之前跟顾西恩在后座打了一炮还没来得及清理，思及此处，他掩嘴清了清嗓子，又将后车窗缓缓开了个缝，方莳疑惑又局促地看了他一眼。
沈白面不改色，状似若无其事地说：“开窗透透气。”
方莳转过脸，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默不作声。
车子在夜晚的机场高速上疾速前行，簌簌后退的公路护栏和指示牌在余光中虚化成模糊的影子，方莳抠了一下指甲，愧疚地轻声说：“对不起。”
沈白全神贯注地开着车，因为心里始终记着佟影的教诲，他决定这一路能少说话就尽量少说话，万一再伤害到对方脆弱的心灵，他可真是担待不起。
然则，对方却有着山不就我我便就山的意志力，主动挑起话头，沈白自然也不好晾着不搭理，便心不在焉地回了句：“你没事就好。”
方莳又偷偷地看了他一眼，沈白直觉他似乎有继续聊下去的意图，连忙伸手按开了车载广播。
聒噪的夜晚电台广播的声音，救星一般的，瞬间充斥了整个车内的空间。
方莳果不其然安静了下去，沈白内心暗自放松下来，车子继续在夜色中平稳地前行。
结果，刚过了一首歌的时间，沈白的手机却突然叫嚣着响了起来。
玄关处，顾西恩目无波澜地看向屋内的吴佳颖，对方也是丝毫不惧地与他遥遥对视。
哪知，顾西恩就只是看了她一眼，转而又将目光投向沈母，歉意地对她说：“阿姨，我今天就先走了，明天直接去公司找他好了。太晚了，您也早点休息。”他说完，冲沈母露出一个浅笑，拉起行李转身往外走。
“哎……”沈母慌忙追出去，而她身后的吴佳颖，在被顾西恩直接无视之后，脸上笑容尽褪，眼底逐渐抚上阴晦的色彩，同时也迈开步子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