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思宜冷冷地瞅了他一眼,把庄棋吓得缩了缩脖子,心道:看来今日时机没选好,他还故意趁着程大人在的时候过来的,真是失算!
程岩见了,随口帮腔道:“送信之人肯定不想让你们发现,多半是趁夜来的,塞一封信无声无息,谁还能时时防备?何况庄棋陪着你日日住我府上,也不好怪他疏忽吧?”
庄棋简直泪流满面了——他,没有失算!
果然,庄思宜听了程岩的话,便缓了神色对庄棋道:“姑且放你一马,给我好好查一查,府上也多盯着点儿。”
庄棋大喜:“是!”
庄思宜懒得理他一副没出息的样子,慢悠悠拆开信。
信很短,只有寥寥几行字,可当庄思宜快速扫完整封信后,心头怒火灼烧,恨不得当场将信撕了,但他只是平静地将信纸塞回信封。
程岩好奇道:“谁寄来的?”
庄思宜讽笑一声,“鬼知道,芝麻蒜皮的小事也搞得这般神秘,阿岩无需担心。”说罢将信递还给庄棋,再次闭眼躺了回去。
程岩见庄思宜不想多说,又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便体贴地不再多问。
下午,庄思宜忽说要去访友,程岩知道对方自来了曲州,就结识了不少曲州的世家公子,也没多想,只让庄思宜路上小心。
他却不知,庄思宜一出门脸就沉了下来,“庄棋,你不用去查了。”
跟来的庄棋一愣,“莫非少爷知道是何人寄信了?”
庄思宜冷冷一笑,“我这不正要去会会他,你不必跟着了。”
庄棋有些担心,“少爷……”
庄思宜停下步子,不容质疑道:“你找个地方躲好了,申时末在长丰街的四喜酒楼等我,勿要被人发现行踪,若是阿岩看出破绽,我饶不了你。”
庄棋委屈巴巴,“是。”
之后,庄思宜独自到了长丰街隔壁的福天街,找到了家茶社,直接上了二楼。
一入雅间,他便见到了已等候许久的陆清颜,对方微微笑道:“庄大人还是来了。”
庄思宜回了个不冷不热的笑,“不是你请我来的吗?”
陆清颜:“学生可请不动庄大人,若非庄大人害怕学生说出你的秘密,又怎会来见学生呢?”
庄思宜并未搭理他的话茬,而是找了张椅子坐下,扫了眼满桌的茶点,慢声道:“说吧,何事?”
陆清颜又笑了笑,他走到庄思宜身边,亲自端起茶壶为对方斟茶,“庄大人何必心急呢?您就不奇怪,学生为何会在曲州?”
他见庄思宜似是不耐地皱了皱眉,兀自道:“当年大人出手,我陆家一夜败落,学生也差点儿被牵连。若非家父机敏,事发前便将学生的户籍转到曲州一位远房亲戚家,怕是从此举业无望,一生落魄了。”
庄思宜满不在乎道:“陆兄,你父亲乃是多行不义,罪有应得,与我有何相干?”
陆清颜神色一变,声音陡然提高:“若不是你,那巡盐御史怎会来查我家?我又怎会离开鹤山书院?怎会寄人篱下,被逼娶个粗鄙的无盐女?”
庄思宜似笑非笑:“所以陆兄今日让我来,就是要听你满腹怨气,好叫我羞惭反省吗?”
陆清颜深吸两口气,强压心中怨愤,寒声道:“学生今日请大人来,自然是有事求大人。我知庄大人本事不凡,交友广阔,为官三载便从七品升至五品,可见深得帝心。学生想请庄大人运作一番,让家父和几位叔叔能够从流放之地回来。”
庄思宜:“就这点儿小事?”
陆清颜一怔,他还以为要颇费心思才能说动庄思宜,可听对方的意思……是要答应了?
庄思宜:“此事不难,不过我也有一事想要请陆兄解惑。”
陆清颜心中一松,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切,更有着掩藏不住的得意,“庄大人是想问,学生为何能知道你的秘密?”
庄思宜:“不,我是想问陆兄既然对我如此关注,应该早知我赴任曲州之事,为何今日才来找我?”
因为我不想让你见到我如今的样子,我想在你的记忆中依旧是当年的模样……
可惜,不论我千般不想,万般不愿,我还是遇上了你……还有他。
陆清颜苦笑道:“学生只是再次见到了庄大人和程大人,才确认心中猜想罢了。”
庄思宜:“莫非你早就有此怀疑?”
陆清颜沉默半晌:“旁观者清。”
庄思宜又笑了,“所以,你自以为拿到我的把柄,便想借此威胁我?”
陆清颜也淡淡一笑,“是不是把柄,全看大人的意思,大人若不在意,那还算什么把柄呢?不过,依学生看来,程大人尚未察觉大人的心思,若被他知晓自己最亲近的友人心中爱慕于他,也不知程大人能否接受?毕竟,你们都是男子。”
庄思宜缓缓收了笑容,静静审视着陆清颜,后者不闪不避,与他对视。
良久,庄思宜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陆清颜上前拦住他,“还请庄大人给个准话。”
庄思宜唇角一勾,眼中却冰寒如霜,“我拒绝。”
陆清颜一呆,很快反应过来庄思宜在耍他,顿时肝火大盛,“庄思宜!你就不怕我真的告诉程岩你喜欢他?男女之情的喜——”
话未说完,他的脖子已经被卡住了,只听耳畔传来庄思宜阴寒的声音,仿若毒蛇吐信,“你爱说便说,我求之不得。”
当日,庄思宜佯作寻常地回到程府,而陆清颜也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
夜里,陆清颜忽然发起了高热,迷迷糊糊间,他竟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梦里的程岩和庄思宜反目成仇,而他却成功取代程岩,成为了离庄思宜最近的友人。为了能给庄思宜更大的助力,他不惜娶了庄明和的庶女,以便随时监视庄家二房。
因为即便在梦中,他也知道自己得不到庄思宜的真情,他只想永远陪在对方身边。
他甘愿沦为庄思宜的棋子,甚至是匍匐在对方脚下的一条狗,只要是庄思宜想对付的人,他都会竭力为其扫清障碍,不管用多龌龊的方法,多阴毒的手段。
他也甘愿沦为程岩的替身,努力扮作对方的模样,可庄思宜即便醉了,也从未错认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