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画摇摇头,不再多想。他已经与兰渊玉站到了一起,他也会变得更强大,不会再畏惧什么。
*
十天后。
花海上空腾升着浓郁的香气,细碎的粉色小花已全落了,原本是花的地方长出了雪白的果子,一粒一粒如小小的珍珠。
谷薇花期短,酿造时间也短。二人采了几代谷薇再返还一次酒坊,酿好酒,不过五天。
临画终于随兰渊玉看到了那片曾出现在他梦境里的白色花海。
梦里的一次,之前兰渊玉来立碑的一次,都只有他一个人。而现在不同了。
漫山遍野的白花,簇拥着山坡上绵延的碑林。时至傍晚,暮色四合,火烧云渐渐褪去,天空是淡淡的青灰,天际已能看见圆月的影子,四围稀疏缀着几粒暗淡的星子。
“渊回来看你们了。”兰渊玉轻拂过兰芷和兰槿的墓碑,将酒坛摆在了兰芷墓前。
梵央说,他上次看见兰渊玉回来立碑时,兰渊玉的精神状态看起来还不错。
这一次,临画也观察了兰渊玉的表情。他并没有多说话,但眉目间的情绪已是沉淀下来了的,有怅惘,但已无奔溃的哀恸,更多的还是温柔和怀念。
百年变幻,再撕心裂肺的痛,还是要走出来的。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兰渊玉盘腿坐在草地上,将酒坛的封条撕开,浓郁的酒香顿时飘在了碑林上空。他撑着下巴笑道:“这回阿芷可以喝个够了。”
临画是医生,为了保持手的灵活性甚少饮酒,但他此时却很想喝一点酒。他抱着酒坛一个个找过去,找到了兰芙的墓碑,道:“没能有机会和兰芙家主共醉一场,是在下的遗憾。先敬家主。”
半坛酒浇在了碑前,临画也蹲坐下来,准备将剩下的酒喝掉。
谷薇酒清冽绵长,香气扑鼻,入口甘甜,临画顿时明白兰芷为何热衷于谷薇了。他有点上瘾地连灌几口,眨眨眼才感觉谷薇后劲也足,脸上有点烧。
天色渐晚,他怀中的酒坛,半坛酒里盛着圆圆的金黄月亮。
兰渊玉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拿走了他的酒坛,轻笑道:“别喝醉了。家主酒量好,千杯不倒,不爱和醉猫喝酒。”
临画眼前有点迷蒙,只觉得有个微凉的东西贴过来,便侧脸蹭了几下,道:“没醉。”
兰渊玉的手不易察觉地一僵。
“我忘了。我还没和家主介绍我。”临画忽然坐起来,撑住额头道,“兰君,你和家主介绍一下我吧。”
他心里知道,自己是醉了,心里埋的话不经大脑、不受控制就跑了出来。
面对家主,兰渊玉会怎么说他二人的关系?
这和他失忆时对姚冠华的说法是不一样的。
……会一样吗?
不知是心慌还是什么,临画从来不知道自己酒后话会变多,一句一句都不带停顿的:
“兰君?”
“唔,月亮转得我眼晕……”
“你让它不要再晃了。”
……
“你觉得,家主会怎么看我?”
一不留神又多说一句。临画长长地“唔”了一声——这也是他平时根本不会犯的蠢,撑着碑想站起来,嘴里还在欲盖弥彰:“兰君,我是想问,这些白花叫什么?”
天空已完全黑了下来,月华如洗。这样美的天空,这样美的月亮,临画在现代几乎没有见过了,一时竟分不清自己身在梦中还是现实。
他听到兰渊玉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像琴弦微震,临画心尖酥麻了一下。
“家主,这是我的阿临。”兰渊玉道,“他是渊的道侣。见到他,渊便心生欢喜。”
一定酒太上头了。临画想着。
要不然……怎么会感觉自己轻得要飞起来了呢?
他感到一双手接住了自己,让他没直接栽倒。
兰渊玉揽着他的腰,轻轻吻了下他的额头,低声道:“晚安,阿临。还有……做个好梦。”
眼前忽然一阵灿灿的白光,他双目微睁,却只感到越来越困。
最后只看到兰渊玉的眼睛,如同明月。
*
临画是在一片白色花海中睁开眼睛的。与睡过去之前看到的同样的花。
月光照在眼前,朦朦胧胧,银霜满地。
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白花。花朵好似变大了许多,近在眼前,晶莹剔透。
他……变成了一条蛇。
自我意识变得很淡,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情绪。
这是兰渊玉的记忆吗?……
这个念头也很快淡去了,他用一种全新的身份感受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