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付云中的侧脸。糊了好些额发的邋遢汗渍。鼻翼间随着微弱呼吸流动的风尘。
触及付云中无力握紧,至少还留着残余温暖的掌心,飞声不知为何,竟已微红了眼眶。
没有惊涛骇浪,没有软玉香红,没有言语相激,没有暧昧挑逗。
却没有任何,能敌得过此刻紧握手心的实感。
似是眼睁睁看着蜡炬即将成灰,至少执在手中,至少还有微弱光亮,温暖胸膛。
触及飞声掌心的温度,付云中也放下了心,闭上了眼。
沉顿,困倦。
似也被那微弱光亮温暖了胸膛。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再无其他。
最后一眼,目光越过飞声肩头,看向模糊视野里,那个并未被礼尊下令恭迎,而仍安然如故,照旧不言不动,睥睨四方的背影。
付云中便无声微笑了。
不及扯起嘴角,又快睡着了。
看着付云中宁静的面容,飞声眸光忽的一跳。
付云中本就靠着重山的肩头,不过是闭上了眼。
也本就无力握紧飞声的手掌,不过是更放松了些。
正拌着嘴的重山与苏夕言察觉什么,也忽地静了下来,看着付云中。
看着付云中紧闭着眼,苍白了唇,渐渐滑落身躯。
“……付云中!!”
“……重明!!”
————
拂晓。
黄沙中一片白衣翩翩,却不再是来时那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穿越沙漠的队伍肃穆而急切。
他们星夜兼程,加紧步伐,走过了一整个严寒夜晚,才终于将近沙关。
留在绿洲等待的部分人马已汇合,长长的队伍里却少了诸多身影。事出突然,礼尊遣散所有幸存的随行百姓,使之自行穿越剩下不多的沙原。随之清理辎重行李,腾出最多板车驼马,安置伤亡的云墟弟子,以及尚留性命的武尊叛党与吐蕃刺客。
幸好四散逃离的骆驼大部分寻回绿洲,可供驱使,否则更是狼狈。
重山牵着骆驼,方被清晨的阳光驱散浑身寒意,再过一会儿,怕又要被晒得一身臭汗。抬头看一眼坐在骆驼之上的苏夕言,再转头,替板车上闭目沉睡,总算还飘着一口气的付云中拉了拉车头上简易搭建的遮阳蓬,免得重伤患又被晒晕过去。
想起什么,回头,放眼看去。
飞宏,飞星。不算太远的队伍最前方,跟在诸尊之后,骑在骆驼之上的飞声和飞松。
和礼尊都隔了些距离,两人之间也隔了些距离,各自身处人群之中。
亦或,是被已全然分不清听令于谁的诸云墟弟子们包围、保护、监视、押送。
甚至包括诸尊在内。
微妙而紧张的气息,更是叫本已急切的队伍近乎急躁。
忽地,人群中传来惊喜轻呼:“哎?瞧!是师兄们出沙关接我们了吗?”
出声的是个应试弟子,对疲惫而未消惊惧的应试弟子们来说,这一声如石子入水,立即引了一阵骚动。
“呀!沙关前头,真的有人!”
“是师兄们吗?不是说未等我们回关,不得私自出关吗?”
“是我们拖得太久,不放心,出来查探的吗?”
重山亦随之看去。
越过队伍最前头的车马人影,恍惚便能在拂晓晨光下,瞧见巍峨古旧的沙关城楼之前,一字排开的点点黑影。
不同于众小弟子的欢呼雀跃,重山眸光如星,眉头却沉了下来。
前头帐篷车中的礼尊,也沉下了眉头。
对着一旁弟子的询问,老人平静地道了一句:“全员戒备,继续前行。”
沙关之前。
日头已升,立见灼烈。
沙关之前,不过百丈,云墟弟子们驻足,重整队列,已个个覆上了一层汗。
不是因了日头,更不是因了疲倦,而是因了他们终于可以足够看清,或说早已看清,此时终于再次确认,沙关前头等待他们的,不是自家兄弟。
甚至不是自家族人。
虽是穿着唐人衣饰,但轮廓清晰,鼻挺颧高,脸色酱红,一色用字、申字型脸,早已列阵马上,执兵带甲,以逸待劳。
不下三百吐蕃精兵!
还是狄人最叫人如噩梦般惊惧的骑兵!
不论人数、体力、战备,皆占了云墟的上风。
礼尊自帐篷车中被搀扶而下,缓缓往前走了两步,站定。其余诸尊分列两侧,亦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