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以命换命的最后希望都舍弃!!
付云中昂首,扬眉,眸中是再无遮掩的精芒。
满眼飞雪,舞作春来。
烟雨尽散,漫天星辰,飞火连城。
指尖剑气转而自四肢百骸流泻盘旋,缠绕包裹,染了一身万里归云的蓝。
付云中盯死巨兽,一如巨兽盯死付云中。
重明鸟再次振翅,悍然而下!
周身剑气陡升,付云中抬手振腕,一触即发!
却乍然听见一直不曾出声的巨鸟尖声一鸣!
虽然尖、响,鸣叫得突然,但并不骇然。
依然叫绷紧躯干的付云中惊讶疑惑得差些浑身一抖。
因为这一鸣,不但亢奋热切,更在里头多了些惊喜、怀念、乃至撒娇般婉转的味道?
付云中愣住,真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印证一般,重明鸟欢快地扑腾起一双巨翅,忽上忽下地挂在付云中身前空中,内收了锋利的爪子,还一抓一抓讨好似的勾着,扇起满面沙尘,都快把付云中埋了。
付云中被风沙扑得咳了几声,眯细眼睛,好好看向面前这只莫名其妙坏了脑子的巨鸟。
这么仔细一看,又愣了一愣。
除了付云中,谁又能发现呢。
这率先挺进沙漠的第一组队伍中,只有付云中少时见过真正的重明成鸟,也见过真正的重明幼鸟。
付云中笑了。怕也只有他见过真正的重明活鸟,和重明死鸟。
面前巨鸟头部赤毛中,夹杂眼周一圈白毛,忽叫付云中想起,少时见过的重明幼鸟,不是赤头黄羽,而是白头黄毛的。
异兽体大,生长便缓,幼鸟一出生便有小童大小,数十年才能长成。
而眼前这只巨鸟,体格已近,却还算不上成鸟,眼周白毛便是例证。
付云中看着巨鸟又大又圆的眸中热烈的喜悦,怔忡了好一会儿,眼底一亮,“啊”了一声。
他终于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却突地苦笑了。
笑得眼眸迷离。似是被逼着记起了最不愿忆起,却也最不可能忘却的过往。
自然是十二年前于此处的境遇。但若只是与师父于此遇险,也不至于叫付云中宁可将之埋葬在这沙漠深处。
不过一瞬间。
小付云中看着高冠银发的男子手执长剑,衣不沾血,眼眸洒淡,神容温柔,嘴角轻勾,蔑视尘寰。
不经意间,却发现一只跟在成鸟之后的幼鸟,也被男子剑气所伤,自空中坠下,栽在小付云中身前不远处。
虽久历磨练,孩童本性未泯,又见是只与自己体格差不多的幼鸟,小付云中未及思索,已往受伤幼鸟奔去。
蹲在幼鸟跟前,付云中看着幼鸟头顶一侧几近横至咽喉的新鲜伤口,一转眸便是幼鸟不谙世事,突临大难的绝望双眼,饶是短短时间已见惯重明尸体的少年亦是不忍心,回头想为幼鸟求情。
这一回头,恰对上男子同时回转的目光。
少年尚未开口,男子一眼,便已明白了立于幼鸟跟前的少年恳切的眸子。
小付云中却是刹那心惊胆战。
他无法确定。是否有那么一个迟疑之后,男子瞬间阴冷的眸光。
依旧是手执长剑,衣不沾血,飞袖半空。男子身上的黛衣金线,映着剑锋虹芒和刺目日头,在满目苍凉,遍地血尸正中央,光影分明地剪出一张再记不清,或不愿记清的面容。
在苦笑吗。在怜惜吗。在无奈吗。
小付云中只能清楚记得,男子剑指长空,再苦笑、怜惜、无奈,亦不剩丁点的不忍心。
再然后,付云中便不大有印象了。
只晓得,自己竟还留了条命在的。
是过了多少时候呢。
十五岁的付云中立在同样染血的夕阳里,捧着一醒来便被塞于手心的钱袋,失神一般回头望。
一望无际,百里黄沙。
身后不远处,被一剑剖开肚腹的巨大尸首。
赤头,黄羽,喙爪锋利如刃,侧身躺着,早失声息的成年重明鸟。
尸首肚腹里头,是分不清早已冷却,还是尚在流动的鲜血,绵延至少年身后,一个又一个蹒跚爬出的,小小的,黑红的脚印。
已不是昏厥前,男子斩杀大量重明鸟的修罗场了。
死亡的腥臭气息仍包裹全身,浓烈得令人作呕,少年却恍若无感,血污发丝间空洞的双眼盯着巨鸟尸首,喊出他这辈子第一声的:“……爹?!”
一剑开腹,藏他于内,只能是谁所为。
异兽胸腹只得这般大小,藏下了正拔高长大的十五岁少年,便再藏不下另一个成年男子。
黄沙呼啸,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