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契似的,飞声有事没事便往付云中小屋里钻,云墟城里为未入关门的弟子们备的整洁房舍也不住了。付云中也不戳穿,乐乐呵呵等着。
直到顺利通过“撷英会”,“初兵行”,年方十四的飞声成了第一位被礼尊隔了辈分,亲自收入关门的直系弟子。
之后,飞声正式入了云墟城,不再留宿付云中的小屋,付云中也再未提起当年事。
再之后,两人不知从何时起,便成了如今这样。
付云中替飞声盖好氅子,掖了掖各自的领口衣角,想了想,把秃了一半长毛的大帽往飞声脑袋上一扣,看飞声仍无响动,又极轻地半笑半叹。
疏远了,也是必然的。
飞声渐渐大了。懂事了。
不是因为会害羞了。
而是因为,若再如儿时紧贴着付云中的气息睡了,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飞声是对的。
不说这种顾虑实则有无必要,单就能以十多岁的少年心智,保持这种警惕,且熟练掌握了如何看似亲密,若即若离,已极不易。
“……睡了?”付云中开口。
飞声的声音自耳后传来:“没睡。”
付云中继续道:“别睡,会冻着。”
“嗯,行。”
“还睡啊?我戳你啊?”
“好。”
“……再不起来,我挠你痒啊?”
“……哦。”
“……我偷你东西啊?”
“……嗯。”
说到后头,飞声的声音已成梦呓。付云中再说,便连个支吾声响都没了。
付云中苦笑:“那行,你睡着吧,乖了。”
这回飞声倒是清楚明白回了一句:“怎可能睡着。”
付云中笑。
看不见脸,也不必去看,都能想见飞声闭着眼睛,拧了眉头,半梦半醒也不叫付云中遂意。
笑过了,付云中也不再说话。
他静静看天。
双手拍拍飞声的背,被忽略。抱几下,也没声响。干脆当肉垫把手搁在上头,反正付云中整个人都被当了肉垫了。
不动时,愈发清晰的筋骨和重量。
付云中想,原来当年骨瘦如柴的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
沉得不舒坦,倒也更多了些相濡以沫似的彼此取暖,分享脉搏与温度。
远方风沙呼啸。
耳畔渐趋绵长的呼吸,熟悉而静谧。
繁星清寂,亘古相随。
是因了重量,还是因了夜寒,忽有些寥落般的苦涩丝丝浸上付云中心头。
当真是相依为命了。
付云中的双眸却缓缓闭上。嘴角同时上挑了个仅只二分的微笑。
一错再错,还是将错就错。
命中因果,还是自圆其说。
只需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
苍茫天地,霎时柔情如许。
或许到了尽头,一切一切的喜、怒、哀、乐、爱、恶、欲,眼、耳、鼻、舌、身、意,不过汇成三个字。
——在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八章
第一眼。
见到的是破败风蚀的房顶。不算微弱的晨光中,亦是昏黄灰暗的颜色。
没有破个洞,灌进呼呼冷风沙尘就已经不错了。
想着,飞声呆了一呆,又愣了一愣,支起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