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吕大夫带着舒鸿宇出来了,几人簇拥而上。吕大夫见到满屋子人就烦道:“都挤在这干嘛,打扰敏之休息,快散了。”说着也不看众人,径自走出门。
众人又巴巴地跟上,舒鸿宇却没动,喊住陶平,让他跟着自己去药房抓药,又吩咐陶婶子把药炉挪到这边廊下。
吕大夫并没走远,就在程先生平时会客的小厅坐下,还没坐稳,唐宁便急急问道:“吕伯伯,先生怎么样了?”
吕大夫哼了一声,没答话。
唐钰见状可怜兮兮地喊:“爷爷!”
吕大夫看着唐钰恳求的小眼神,方不情不愿地说道:“是心疾。”
“又是心疾!”唐宁心下一凉,难道他遭了心脏病的诅咒不成,怎么亲近的人都遭了这样的病。
“哎!也怪我,见他平日脸色不错,只是有些体虚,只想着人年纪大了不可避免的,大意了。”吕大夫自责道,接着又狠狠瞪了唐宁一眼,“即使如此,敏之这些年养尊处优,虽是心疾,小心些是可以避免的,若不是你气他,让他心情跌宕,如何会病发。”
唐宁又悔又愧道:“这可如何是好,先生这病可能治愈?”
吕大夫叹道:“人老了总有些毛病,这病算是轻的,平时根本看不出来,若不是心情大起大落导致病发,别人也很难发现。现在这样也算幸运,若是他哪天在府外病发,我们都不在身边,岂不是更糟。这病不难治,就是得好好养着,切忌大喜大悲,你们也不必因此紧张兮兮的,平时该怎样就怎样,只要不是刻意惹他生气,偶尔发发小脾气反倒易于疏导。”
唐宁稍稍了放了心,听出吕大夫的敲打执意,后悔道:“是我不好,顶撞了先生。”
见吕大夫又要责怪,谢白筠连忙上前安慰道:“你也是好意,想留京不也是为先生身体着想吗?”
“怎么,你想留京?”吕大夫插口道,他刚刚忙着救治程先生,还没来得及问事情原委,此刻一听,皱眉道:“怪道敏之生气,你这样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他能不生气吗,别说什么为了他好,为了他好就该顺着他。”
唐宁刚刚受了顶撞的苦,这会也不敢辩驳,倒是谢白筠打圆场道:“子安原本是关心先生身体,却不想更气坏了先生,现在子安也得到教训了,下次必不敢再犯的。”
唐宁也道:“原也是我没想通,自以为是为先生着想,却不知保重自己,才是对先生最好的孝顺。”
听到这句话,吕大夫总算欣慰得点点头,语重心长道:“你能想通最好,我们这些老骨头活到这把年纪还有什么可求的,不就求个儿孙平安吗。子安,你想想,钰儿总说让我们长命百岁,我们才会努力活久点。反之,若因着我们的身体拖累了儿孙,我们心里如何开心?”
“谢谢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唐宁冲着吕大夫深施一礼,脸上多了几分坚定之色。
☆、第九十二章 选职位
程先生醒来时已经是晚霞满天。
天气炎热,屋内窗户大开着,若有若无的清风缓缓拂过程先生脸庞,为他带来一丝清凉。
程先生这一觉睡得很饱,醒来顿觉神清气爽,呼吸畅快。早先与唐宁争执的不快,在看到唐宁低着头跪在床前的时候也转成了心疼。
唐宁似有所觉,抬头看到程先生柔和的目光,连忙膝行两步,握住先生的手,惊喜道:“先生,您醒了,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饿不饿?我去唤鸿宇他们过来!”
程先生反握住他的手,道:“不忙,我没事。早上的事是我太激动,吓到你们了。”
唐宁扶着程先生坐起,在他腰后塞了个靠背,方坐到床前踏板上,紧紧握住先生的手,看着他道:“您没事就好,先生,对不起,我再也不会惹您生气了。”
看到程先生倒下,唐宁是真的害怕了,他视程先生如父,他无法想象没有程先生的日子。
程先生看着唐宁满含害怕的眼眸,心中不忍,口中却还是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气我,还敢不敢说留在京城。”
唐宁连连摇头:“不了,我一定离京。”
程先生不放心道:“一定要尽快。”
唐宁虽然更想留下来照顾程先生,可这个时候他只有点头的份。他留在京城,只会让程先生更加挂心。
先生见唐宁如此听话方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问问自己的病情。
唐宁犹豫了下,把吕大夫的话又减轻了三分,转述给程先生。
程先生默然良久,半晌方把目光投向窗外,似是自言自语道:“玉儿的病比她娘还要重,我一直以为是她娘体弱的原因,却不想到最后还是我拖累了她。再想想钰儿,可不又比他娘亲好得多。”
唐宁听了先生自责之言,更加肯定了早上吕大夫说的程先生最怕带累了儿女之言,连忙劝道:“您千万别多想,这不是您的原因,您这是年纪大了才会这样,您年轻的时候身体可好了,况且您现在这病也很轻的,很快就会好了。”
程先生摆摆手,刚刚还觉得精神百倍,现在忽然非常疲惫,连话都懒得说。
唐宁根本没有想到先生知道病情后会往这方面想,还想再劝说,却见程先生已经闭上眼睛,对他道:“我累了,你去准备离京的事吧。”
唐宁知道先生这是钻了牛角尖,唯有他自己想通才行,也许吕大夫能开导开导他,至少在程姐姐的病因方面吕大夫是权威。
于是唐宁默默退出了房间,找到吕大夫把事情说了。吕大夫听了倒没有太担心,他与程先生几十年相交,知道程先生比他们想的还要坚韧,肯定不会因此倒下,不过他也答应了唐宁会尽力开导程先生。
折腾了一天,一家人草草吃了晚饭后,便各自散开,舒鸿宇主持府内事务,吕大夫带着晚饭拉着唐钰去看望程先生。而唐宁看着已经黑透的天色对谢白筠道:“夜色正好,你能带我去水大人府上吗?”
没过多久,唐宁便出现在了水明轩的书房中,而谢白筠应唐宁要求并没有跟着他——唐宁并不想让谢白筠看他求人的样子。
水明轩正在看着公文,听见细微的声音,似有所觉地抬头,看到唐宁也不惊讶,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来一样,反倒笑着放下公文,看着唐宁端正恭谨地行礼。
“你果然来了,坐吧。”水明轩左手指向一侧的雕花小椅。
唐宁再次拱手方坐下道:“因为学生最近名声不佳,恐带累老师,故不得已做了不速之客,冒昧来访,学生深感惭愧。”
水明轩观唐宁并没有焦躁的神色,甚至对于自己名声不佳的事实也坦然说出,目露满意之色道:“无妨,你今日来是为了皇孙满月那日的事罢?”
“正是,此事已闹得沸沸扬扬,学生思来想去,觉得学生以后还是外放为妙。”唐宁一直当水明轩是自个人,说话也直言不讳。
水明轩并不意外唐宁做此决定,这几年多亏唐宁明里暗里地撮合,又有幼时相处的基础,他跟程先生关系甚佳。原本他就很欣赏唐宁,又有程先生面子在,他早已把唐宁当作子侄在照顾着。所以唐宁一出这事,他便开始替他谋算,甚至已经把最近空缺的职位过了一遍,正打算说给唐宁选选。
谁知唐宁下一句并没有顺着说谋求空缺之类的话,他话锋一转道:“然而先生身体欠佳,学生不能侍奉膝下,心下难安。学生远在异乡,如何能不牵挂?老师乃先生挚友,学生此番前来是想拜托老师多多照看先生,让先生能多些舒心,少些寂寥。”
“敏之身体欠佳?怎么回事?”
唐宁脸色略有尴尬,毕竟先生生病乃是因他之故,但水明轩是他敬重的老师,不可欺瞒,便硬着头皮略略说了早间的事。
水明轩一听说程先生居然有心疾,便坐不住了,起身往门口唤人,要连夜去看望程先生。
唐宁连忙劝阻道:“老师不必担忧,府中有吕大夫在,先生必不会有大碍。再说先生此时已睡下,您去了也见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