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正揉着眉心,低头的时候却发现小黑不知什么时候跳进了酒盅里,这会已经翻出酒盅打醉拳了。
唐宁伸手去抓,抓了两次都没抓准,小黑好似变成两个似的,他感觉不妙,第三次扑住小黑,戳着它的小脑袋,嘿嘿道:“咱俩都多了,走,跟我醒醒酒去,顺便把你这满身的酒气洗洗……”
高润在树后呆了半晌,待心跳平复下来后,才敢探头出去,却见那主座上的人已经不见了,他的心随之一空,正努力搜寻,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他回头,一下子撞进了一双幽深的眼中。
时间随着他的心跳,刹那间停止了——
高润的眼眸中,满满地映着眼前之人,他的挚爱,他的老师……
仿佛是一瞬,又仿佛是永远,高润回过神,突然转身,就要向着侧门飞奔……
白色的衣袖擦过红色的官服,只有一瞬间的缠绵,就在分离的那一刻,徐元突然动了,他抓住了高润的手,用力一扯——
高润猝不及防,一个回身,扑进了他的胸膛。
背后被一双有力的手按压住,高润仿佛失去了呼吸的能力,眼角却滴下了泪,这个怀抱,是他日思夜想的怀抱,果然如他无数次幻想的那般温暖,让人沉醉。
这一刻,是他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高润觉得,哪怕下一刻他就要死去,他也心甘情愿。
也许,他活了这一世,吃了这么多的苦,就是为了这一个拥抱。
如果他还是从前那个高润,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得到这个拥抱。虽然他现在得到的拥抱不是因为爱,只是因为同情,他也甘之如饴。
可是,他不能害了他。
而且,如今的他也配不上他了。
高润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他身上独特的味道吸尽,存入肚子里,渗入骨髓中。
下一刻,他突然发力,挣脱了徐元的怀抱,就要离去。
徐元再次抓住他的胳膊,高润这次有了准备,没有被拉回去,两人陷入僵持。
“怎么?你这是在可怜我么?”高润冷嘲道。
徐元没有开口,深深看着高润,仿佛要把他刻入眼底一般,手也抓得更紧,抓得高润的胳膊生疼生疼。
“你对我根本没那意思,当初我对你那么好,你都没有理睬,如今我们六年没见,你却突然凑上来,你是看我伺候一个老男人,觉得我可怜么?哼,别忘了,你也和他一样老!你以为我就稀罕你这样的施舍么?你……”
高润下面的话被突然的吻堵了回去——
高润晕了,脑袋一片空白,浑身一软,任由对方的舌头在自己嘴里肆虐,带着与对方身上截然相反的狂热气息,几乎烧化了他的心。
徐元突然把高润压到桃树上,加深这个酝酿了六年相思的吻,他舔过高润每一个牙齿,舔过上颚,攫住他的舌头,放到牙齿间轻咬。咬得高润舌尖微痒,心也跟着酥痒一片。
这一刻,高润突然明了——徐元也是爱着他的,原来他不是单相思,原来他们从来都是相爱的。
下一刻,两滴清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相爱又怎样,他们回不去了,他们永远不能在一起了。
不远处一颗桃树下,唐宁也背靠着桃树,他觉得清醒了些,又觉得似乎更晕了。
他此刻陷入一种奇妙的境界,他的思维在酒精的刺激下无比活跃。
从对面两人相见开始,唐宁便旁观了一切,他看着他们拉扯,看着他们相拥,亲吻;看着徐元把高润压倒桃树上,震得枝上的桃花,一片一片,纷纷飘落,覆满了树下一红一白两个交缠的身影。
美景撩人,可唐宁却觉得桃花开得如此灼人,却让他全身发冷。
这花海如此美丽,如仙境一般,可在情海中痛苦挣扎的那对有情人,他们身上散发出绝望的寒冷,一波又一波,冻住了所有的嫩枝初蕊,仿若冰花。
唐宁疑惑了,他画那么多美景,那么多美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唐宁抬头看向头顶开得灿烂的桃花,她们很美,他画的桃花也很美,和真的一样,看到他画的人也觉得桃花很美,除此之外呢?
他只是画了桃花最美的一面,又有谁能从他的画里看出每一朵盛开的桃花,都经历了春寒料峭,都曾经在黑夜中努力绽放。
就像那两人,如果他把他们画下来,该是一副非常美丽的画,花美人美。可实际上呢,他们是那么绝望和痛苦,别人能从他的画里看出他们经历了怎样的故事么?
就像一个老人,唐宁能画出他脸上每一道皱纹,可是他能画出这些皱纹后面所经历的一切喜怒哀乐么?
唐宁进入了一种世界,他在想象,十几岁的高润跟徐元的快乐时光,然后是突然的厄运,六年的分离,最后,一切的一切,归于眼前此景。
唐宁终于知道自己的画缺了什么——时间的沉淀。
也许这就是他苦苦追寻的画意。
一声“唧唧!”震醒了在场的三人,唐宁一摸空空的衣袖,不好——
又一声“唧唧”在高润耳边炸响,两人猛然回过神,同时侧头一看,竟是一只小猴子抓着树干,黑亮的眼睛,因着醉意满是水雾。
它眼珠子来回转动,似是在问:你们两只在干什么?
高润脸色通红,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推开徐元,一溜烟跑了。
徐元一只手擦嘴,一只手捏住小猴,把他从树干上扯了下来,放到眼前与它对视,小猴满脸无辜,对着徐元的冷脸,似还有些委屈。
“这是你的猴子?”
唐宁怯怯住了脚,“是。”——他不会想捏死他和小黑灭口吧?
“以后不要放出来乱跑。”
说着,徐元手一松,小黑“唧——”一声尖叫,尾巴死死勾着徐元的手指。
徐元哼了一声,伸出另一只手,对着细细的尾巴,轻轻一弹——
等唐宁手忙脚乱地接住吓坏的小黑的时候,徐元已经大步离去。
唐宁看着那带着几分寂寥的背影,嘴里喃喃道:“你这个爱闯祸的电灯泡。”
唐宁回到林府书房后,立刻执笔作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