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公主深吸口气,就要开骂,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挫败地坐回椅子上,摆摆手,两人不欢而散。
几日后,程先生回到家里,把事情跟唐宁讲了一遍,彼时,唐宁正处于乌龟恶心症中,当初涂的时候不觉得,等缓过劲来,一直恶心到现在,可现在,他的乌龟恶心症不药而愈,可见以毒攻毒十分有效。
作者有话要说:一、两点了,捉了一遍虫,如果还有,请亲们谅解
二、余晏有一段话没有用“咱家”自称,那是因为他那会情绪激动。
三、康乐公主没有在程先生面前自称本宫,我设定的,毕竟是故人嘛。
四、皇帝是在景乐四年秋天亲政的,而科举考试在春天,所以是于阁老主持,其实我没有算科举间隔,大家姑且看着吧。
五、康乐长公主只比皇帝大几个月。皇帝三十九岁,余晏三十一岁,太监嘛,总会看着年轻些。
☆、第五十二章 琼枝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又是一个秋天,距离程先生献神龟已经有三个月了,小唐钰终于脱了奴籍,所有人心口都去掉了一块大石,程姐姐去世的伤痛被时光慢慢抚平。
当初唐宁打算让程先生住隔壁,盖个院墙,开个小门,这样既方便来往又堵住了别人的闲言碎语,可如今却是没必要了,大家商量了下,干脆把三间宅院全部打通,就当一家人住一起。
院子里枣树上,吕大夫老当益壮,带着舒鸿宇摘枣子;程先生半躺在廊下的躺椅上,手上拿着本书,眼睛却看着上蹿下跳的两人,嘴角不知不觉带起了一丝微笑;脚边小金懒洋洋地趴着,眼睛都睁不开了,让人一度怀疑它是不是投错了胎,明明是个狼狗却懒得跟猫一样。
突然,程先生手里的书被一把抓了下来,唐钰坐在程先生肚子上,爬来爬去,终于对某书起了兴致,等程先生回过神来时,书已经被撕下了一张,他宠溺地笑笑,任由唐钰把整本书撕得七零八落。
尽管院子里欢声笑语,但唐宁的书房却很是幽静。书房的两个门都开着,凉爽的秋风在门窗间悄悄游走,撩起窗帘的裙角,窗外一片黄翠点缀,屋子里光线充足,干净清爽。
按说这样的环境应该让人心情舒畅,最适合读书不过,可唐宁却眉头紧皱,拿着的毛笔迟迟没有落下。这段日子,他画了不少画,却迟迟没有突破,不能说没有进步,只是他的画始终维持在一个水平上,始终上不了更高的层次。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自从他涂了乌龟后,他调制颜料的水准大大提高,对颜色的掌控力也到了新的高度,按照程先生的话说,和所有活着的画家相比,他算是上上等了。
可惜他的这种提高对水墨画的帮助不那么明显,虽然调墨的浓淡十分相宜,可画风依然是那个画风。在这上面,倒是油画有了新的进展,经过唐宁的不断尝试,他终于可以画出质感,尤其是人物的衣服,是丝绸还是棉布,是细嫩还是粗糙,一目了然。
因此,唐宁挂在一墨斋的画,油画卖得最多,其次是工笔美人,再然后是工笔花鸟,最后才是水墨风景。唐宁请一墨斋的掌柜详细记录了卖画的人,画的风格等数据,回来做了个表格,结果不言而喻,买油画的大部分都是商人,土财主,大户人家的下人,少有的几个文人买的油画,还是那种非写实类带着仙气的风格;而买工笔类的顾客身份就比较多了,有不识字的商人也有正经的文人,最后水墨风景画买的人最少,大部分都是文人。
然而,唐宁才十七岁,他的画固然别具一格,可却缺少一种大家的气度,尽管他经历坎坷,悟性极佳,可想要达到那种千帆阅尽之后的沧桑与平和,他还需要时间的积累。可是,唐宁缺少的恰恰是时间,他的画也许足可以让他在这片州府内小有名气,却不足以在人才济济的京城崭露头角。
唐宁叹口气,慢慢在画纸上勾勒出一个曼妙女子的身形,然后他又摇摇头,他不打算把宝贵的时间花在他不擅长的写意山水画上,可他至少得画出一种让大部分文人都认可的所谓高雅的画。他不得不怀疑是否是因为他总是在油画与国画之间游走,导致他的画风总是处于一种游离的状态。
唐宁心烦意乱把画纸揉碎,转身找废纸篓时,就看到舒鸿宇搂着一个小竹篮,靠在门边上静静地看着他。看到他回身,舒鸿宇连忙进门把小竹篮放在小桌上,笑道:“三哥,我们今天摘了好多枣,可甜着呢,你尝尝。”
舒鸿宇今年十一岁了,当初那个软软的小包子,不知不觉间就长成了一个挺拔俊秀的少年,尤其是他从小跟着吕大夫学武,看着挺瘦,可他一下就能跳到树枝上,俨然是个未来的武林高手。
唐宁曾经想过教他读书考科举,可经他观察,发现舒鸿宇明显更愿意跟着吕大夫学医,虽然他有心机智谋,可性子却不适合官场,也许仗剑天涯,行医济世更适合他,于是他便撮合吕大夫收舒鸿宇为徒。
当然这并不表示舒鸿宇就不读书了,其实有程先生在,舒鸿宇的学习模式完全按照当初唐宁的模式来,唐宁不得不感叹舒鸿宇是个天才,读书、学医、学武三者都学,且三者都出色。此时,十一岁的他外表看起来清俊儒雅,但他的举止,哪怕是端着篮子拿出枣这种动作都带着一种流水般的潇洒,对于舒鸿宇,唐宁的评价只有两个字:完美。
唐宁这么看舒鸿宇,可在舒鸿宇的心里,唐宁才是那个世界上最完美的人,他无条件崇拜着唐宁,任何人都不能取代唐宁在他心目中特殊的位置,包括他敬爱的师傅。
唐宁看着篮筐里洗的干干净净的枣,心里郁气消散不少,他拈起一个正打算吃,就听外面小厮禀报有客人找他。唐宁有些疑惑,家里人的好友都是熟悉的,根本不需要如此郑重的通报。
等他在前厅看到夏侯淳穿着一身靛蓝劲装大步走进时,他脑子里瞬时闪过“春宫图”三个字,等夏侯淳走近,唐宁才看到他身后快步跟着的一个熟悉的俏丽身影,“连模特都带好了”的念头紧随而至。
唐宁淡笑着拱手,随即摊开左手,示意他们上座,可夏侯淳只是在下首坐下。二人两年没见,发现对方都变了很多,自从程姐姐去后,唐宁就像八月的月光一般,美丽却清冷,他的笑是淡淡的,怒也是淡淡的,意气风发的年纪却失去了肆意大笑的力气。而夏侯淳却是更加成熟,虽然他依旧爽朗地笑,可眉目间却也有了岁月的沉淀,甚至隐现哀愁。
唐宁指着夏侯淳旁边的位子,再次示意琼枝坐下,见琼枝犹豫着坐了一角,自己才在对面坐下,说实话,这种时候在家里见到琼枝,他还是有几分尴尬的,估计琼枝也是,脸都红透了。
“不知夏侯兄光临寒舍,有何贵干?”唐宁吩咐下人上茶,笑道。
“我前不久听说了你妻子的事,真是令人惋惜,人总是要过这道坎的,子安,节哀顺变。”
“谢谢。”唐宁真诚道谢。
夏侯淳看着丫鬟端茶进来,又看着她们端着木盘出去,有些不知怎么开口,厅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那,夏侯兄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夏侯淳清咳了一声,喝了口茶,道:“是这样的,听说你先去的妻子是徐家的女眷,多亏有你,皇上才赦免了徐家女眷的奴籍。”
“全是托神龟的福。”唐宁暗示道。
“是,是,其实,琼枝也是徐家的女眷,她的身份我很早之前就查过,当年徐家出事时,她尚在襁褓之中,说来她是你岳母的庶妹,她从小就在飘香院长大,身世很好查。”
唐宁脑子里一根弦“啪”一声断了。
“姨,姨妈……”
“噗!”夏侯淳喷了口茶,琼枝头低得不能再低。
唐宁立刻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把刚刚心里算的辈分不小心说了出来,更尴尬的是,他画了这个姨妈的春宫图,他脸涨得通红,只恨找不到个地缝钻。
“如今,琼枝不再是官奴身份,我把她从飘香院带出来,可她一个人无处可去,立个独立女户终究不大方便,我也不想她在侯府受委屈,当初散落的徐家人,除了你这里,别的也都没有消息,所以,我就带她过来,看看能不能把户籍挂到你这里。”夏侯淳擦擦嘴,装作没看到两人的红脸,淡定道。
“原来是这事,没问题,不如挂在程先生户籍下面如何?我终究是晚辈,若是哪天琼……姨要出嫁,也方便有人主持。”唐宁抹了把脸,感觉脸上温度降了不少。
“不,我这辈子都不会出嫁的,若你们不嫌弃,不如就让我留下来,我什么都会做,实在不行,我只要个清净的庵堂可以安身就行。”琼枝连忙起身,恳求地看向唐宁。
“不,怎么会让你住庵堂呢,我们家都是大男人,还有小孩的,正缺一个女人操持呢,你来了正好,我和先生都不懂怎么带小孩,唐钰都不知被我们带成什么样了。”唐宁也站起身,“只是这办户籍总得有个名字吧,还是叫琼枝?”
琼枝愣了一下,她从小到大都是叫琼枝,可现在她已经离开了妓院,她想抛弃过往,“不如,就叫徐莲,如何?”
唐宁连连点头,“好名字,以后我就叫你徐姨吧?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喊先生,趁着天还没黑,先去衙门把户籍办了吧。”
自此,徐莲就在吕宅安了户,她比唐宁大六岁,又比程先生小十五岁,又是亲戚,辈分摆在那里,别人也无甚闲话可说。
晚上,全家人围在一起吃了顿饭,夏侯淳性情豪爽,交游广阔,和程先生、吕大夫都聊得开,几人就着茶水,说了一晚上。
散席后,唐宁回到自己屋子,屋子漆黑一片,冷冷清清,唐宁没有点蜡烛,只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回想今天的事,想到他居然给自己姨妈画春宫,即使在黑暗中,他也不自觉地捂脸低头,往事不堪回首。
其实他当初故意修改徐姨的容貌,不仅是不想别人认出她来,也因为她画出来有几分像程姐姐,他当时还以为是自己潜意识的举动,如今看来,其实徐姨和程姐姐眼睛挺像,真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