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先生。先生再见!”里边传来孩子们欢呼雀跃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收拾书本声,随即便看到一群小家伙挎着书包鱼贯而出,成群结伴,一蹦一跳地往家的方向跑去了。
赵东篱脸上散开一抹柔和的笑,抬脚跨进了屋子,年轻的先生此刻正站在讲台前收拾东西,感觉到有人进来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目光落到赵东篱的脸上时先是一滞,随即又皱了皱眉头似乎在回想,尔后才放下手中的活儿走了过来问道:“兄台可是来接孩子下学堂的?”
赵东篱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便彬彬有礼地拱了拱手道:“在下赵东篱,此次前来是为了找文殊先生一叙。”
文殊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道:“抱歉,贵客登门有失远迎,还望见谅,我……我不知道是你。”
“我知道你的。”随即又迅速补了一句,这回换赵东篱微微一怔,转而失笑道:“你不必紧张,我来找你,不是为了刁难你。”
“我明白的。赵公子不是那样的人。”文殊朝他浅浅一笑,转身往门外走去:“来我住处吧!就在隔壁,随便坐,我去沏茶。”
赵东篱跟着他来到隔壁的卧房,坐到了四方桌前,里边陈设简洁,颇有几分雅人陋室的韵味。
不一会儿文殊已经沏好茶端了上来,同时坐到了他身边道:“这穷乡僻壤的,都是些粗茶淡饭,望赵公子见谅。”
“呵呵,没事,我坐坐就走。”赵东篱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重新看向他道:“你理应恨我。”
“呃?”文殊略微迷茫地看着他的脸,半晌温和道:“赵公子指的是相府满门抄斩的事情?还是……你跟清霖……”
“这两件事情,一件是灭门之仇,一件是夺爱之恨,无论是哪一件落到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值得怨恨的事,你难道……就不在意吗?”赵东篱接过他的话,面容平静地看着他道。
文殊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嘴角苦涩一笑,语气仍旧平缓没有丝毫敌意:“我的性命本是你救的,我知道的。至于灭门之仇……也只能说是李家自作自受,实不相瞒,当年我爹之所以没有追究我的死因是因为……”
“因为什么?”赵东篱见他停了下来,忍不住追问。
“当年我爹为了扳倒赵家,与殷族人勾结陷害你父亲的事情,我也是知情者之一,当时我年纪尚轻,我父亲没有放在心上,但是这件事我一直都铭记于心。成年后一直觉得心中有愧,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常劝他向皇上坦诚,父子关系一直不好,但碍于我是李家独子,他才没有除掉我,只是禁止我干预朝政,入朝为官。有一次我应邀进宫参加皇帝寿宴,想趁机将此事禀明圣上,被我爹发现了,此后他便一直心存芥蒂,最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派人刺杀我。”
赵东篱怔了怔,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这件事情除了你之外就没有人知道了吗?清霖他……不知道?”
“嗯。”文殊点点头,又继续道:“那件事以后我一直跟清霖在一块,再没回过相府,相府势力再大,毕竟也不敢对沐家出手。后来有一次他趁着清霖南下与人会武,当时我也跟去,被他探听到,便让人以比武的名义将清霖约出,试图趁机将我两个一起杀掉,结果就是清霖疏忽遭人暗算,最后倒下的却是我,那一剑我挨的心甘情愿,一是因为我喜欢他,二则是因为事实上是我欠了他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遭人暗算,其实我倒下的那一刻,几乎是心满意足的,因为我知道,以他的性格估计会内疚一辈子,而我则会一直住在他心里。”
文殊说到这里,眼里闪过一抹落寞,但很快便释怀道:“清霖那个人,你跟他在一块,半天也不会跟你说一句话的,也不笑,每天都是同样一副表情,仿佛没有人可以走进他的世界,所以,他注定是孤独的。我不懂他,或许在你没出现之前,没有人可以懂他,他能遇见你,我真心地替他高兴。
他对我没有爱,所以,所谓的夺爱之恨也不存在,至于李家满门抄斩那件事情,你更不用觉得歉疚,因为,这本身是我们李家欠你的。还有就是……我的这条命是你用还魂珠换来的,我本就欠你一条命,加上现在若不是你有心替我隐瞒,李家满门抄斩当天我也已经被送上了断头台,所以,我又欠了你的。”
“文殊……”赵东篱嘴唇动了动,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颇有无奈道:“诶……你果真跟传言中的一样,像你这样的人,当真是没法让人不喜欢。”
“呵呵……可惜,适合清霖的,这个世上只有你赵东篱一个!我真心地祝福你们。”文殊脸上散开一抹浅浅的笑容,转头看向了窗外,敛去一身哀伤:“我本无意仕途,如今的生活正是我一直以来的追求,得以苟且偷生已实属不易,能寻得心中的桃源,我此生无憾了。”
赵东篱不再多言,起身道别,留下一句“珍重”,便大步走到了门外。此时正逢立春,稀稀疏疏的篱笆围成的庭院里几株桃树出奇茂盛,桃花开到烂熟,沉甸甸地挂满了枝头。
☆、番外下
想到玉门关乃通往西北的必经关隘,又是本朝重要的屯兵之地,赵东篱若是出了玉门,偌大个塞北荒漠,皇帝纵使有千军万马在手,想要在这一望无垠,茫茫黄沙中找一个人也与大海捞针无异,所以,他若是故意将赵东篱引去塞外,定会在此处设下陷阱等他。所以,沐清霖出了沐府,二话不说就直奔玉门而来,夜幕降临的时候,正好到了玉门关附近的一家客栈外面。
手脚麻利的店小二见有客人前来,立刻甩着毛巾从里边跑了出来,牵过沐清霖手中的马匹道:“请问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沐清霖看了一眼远处守将遍布,黄沙飞扬的玉门关口,皱了皱眉头道:“帮我把马喂饱,顺便准备些干粮和水,我很快就走。不用找。”
说完甩了一锭银子给店小二,小二哥立马两眼放光,手脚轻快地牵着大白马往后边走去,边走边回头道:“客官您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