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齐文远就没认为景炎君会好好对待图兰,却没有反抗的余地,因此也没想救人。可是一看到那惨白如雪的脸色,他还是心软了,也顾不得在场的杪筠,低头将一口口真气渡到图兰口内,再用力按压那已经不再起伏的胸口。
“起来!苦命娃,你给我起来!死个孩子算什么,大不了再生一群!你要是死了,谁还能救景凌!”齐文远终于吼了出来,震天动地,在外面的景炎君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可此时谁还有心情计较这些。
命悬一线的人已经摆明了自己的立场——不想活,甚至在有意识的状态下遏制自己的呼吸,可人哪能憋死自己呢,没等这口气咽下,就昏了过去,被齐文远这么一折腾,又稍微清醒了一些,只是眼皮沉重,真想就这么一直睡下去。
生一群?说的容易,男人生子本就是天方夜谭,神迹般的让身体起了变化,却又发生这一出,任谁能承受的住这样的打击?
图兰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自己的身体,他的虚弱不是一天两天,即使没有今天的事,或许也挺不到将孩子诞下的时候,到时候为了南朝与大漠的友谊,就必须保住他的命,他的孩子或许会被残忍的扼杀,可即使心知如此,他还是试了,在毫无预感的情况下怀了他的骨肉,又被他的一推残忍杀害……
“……”发觉图兰微微呵气,杪筠便知他有话要说,将耳朵凑过去,却发现他是在哭。
“……长……兄……长……”
“齐大夫,他不会死的对么。”杪筠倒是十分谦逊,没有景炎君的那种凌厉,也更让人亲近,齐文远自然没理由恶语相向:
“能救活,可活着这么痛苦,倒不如让他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叁拾肆〕离逢旧人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为何取熊掌而不取鱼?”
图兰冷静的让在场的众人心里一惊,通常情况下,无论男女都会因丧子之痛而失去理智,而深宫则更是如此,皇帝的宠爱本就无常,得子更是不宜,因此患了失心疯的妃嫔在历史上也并不占少数,可图兰……
“只因我是质子,身上背负着两国的友谊,就注定要失去所有,若是如此,我又何必苟活?”图兰的腹痛并未减轻,但是人是醒着的,意识也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别乱想,你还年轻。”
“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杪筠那母性的温柔更让图兰痛苦不堪,忍了甚久的眼泪也终于流了下来,“他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我,甚至我毒发濒死之时的温柔也是虚假,若非他在引出景凌之后喂我服下解药,或许图兰早已是孤魂一缕。我为了他甚至心甘情愿的被利用,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挚爱被他折磨,到如今竟……”
杪筠也知他心里过的苦,伸手拭去那白肤上的泪水:“你也别太过伤心,身子是自己的,别人不爱惜,你总要在乎自己。我站在你这一边,即使你要回大漠,我也会向炎儿求情。但是你要知道,炎儿他是爱你的,只是儿时因我不能陪伴他,才造成了他这暴戾的性子。”
“我回大漠又有何用?”
齐文远深呼吸,端起一碗几乎凉透的黑色药液,举到图兰面前:“要死的话,一口就够了。我和他们不同,我不会劝你活下去。”
杪筠一直朝齐文远打眼色,却被直接无视了,图兰盯着那碗药,眼中的光耀闪烁几下,便又灭了下去。
“我……”
“你还不能死。”齐文远转手,一仰头将苦涩的药液倒进自己的嘴里,一饮而尽。随意的将那整块碧玉雕的药碗往身后一扔,摔得粉碎。“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景炎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虽然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清白之身。”
图兰满心疑惑的朝杪筠望了一眼,轻柔的握住那无力放在榻上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世上怎么可能会有男人生子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蛇毒再厉害也绝不会让身体里多出一个育儿的脏器。”
“那……”
“嘘……”杪筠将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隔墙有耳,“你现在就面临着我当年的选择……是将贤妃的孩子据为己有……还是去宫外另觅一个婴儿。”
图兰当时吓得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加苍白,嘴唇颤抖了半天,惊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若非如此,先皇景阳君又怎会让他与杪筠的孩子学习啻语,作为质子准备送他去大漠呢?
“我当年是抚养了景阳在宫中临幸的一个宫女的孩子,若不是她在生下孩子之后就衰竭而死,或许我一辈子都享受不到育子的天伦之乐。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经不在世上了解,秘密也一同埋葬在了地下,我不顾炎儿王权动摇的危险对你如实说出真相,就是为了让你能活下去……哪怕,是和凌儿在一起。”
“……我不配。”图兰苦笑着摇摇头。
“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炎儿,他并不是爱就要占有的人,他会放你离开的。只要对他说你需要时间来抚平伤口,到民间去寻找婴儿就可以了。”
图兰终于嗅出了其中的不对劲,戒备的眯起眼睛望着杪筠:“他是你的孩子,于情于理你都不该怂恿我背叛他,你究竟是何居心?”
齐文远本来在房间里踱步,一听这话脚步也停了下来,轻抚没有胡须的下巴,似乎是赞许的望着图兰。
不想杪筠竟冷笑出声,反问道:“他是我的孩子,明人不打暗语,那么我就直说,你本爱的是景凌,却轻而易举的从了炎儿,你又是何居心?”
图兰被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然而杪筠是没有错的,不管是不是亲生,他将景炎君视若己出疼爱,且养育了多年也是不争的事实,于情于理都有资格这样质问他。
……那么他呢?
图兰仔细回想着自己在大漠与景凌的一点一滴,与来到中原后与景炎君共同度过的短短一年。即使他称不上是专一的人,但也绝不是善变的人,为何对于自己最看重的感情却如此轻浮的决定?
在大漠,他不仅有景凌,还有早已与他超越了兄弟之爱的哈伦,即使兄长默默守护了自己多年,他还是决绝的拒绝了他,可他为何抵挡不住景炎君的柔情?就算他多次伸手将自己狠狠推入那无止境的绝望与痛苦之中,可还是宁愿沉溺在那几刻的温柔之中,难道只是因为被景凌伤的太深,想要靠那与他有几分相似的脸来自我催眠?
这就是所谓的……贱。
图兰苦笑几声,引出了一阵干咳,好不容易压制下去后,直截了当的问到:“你想我怎么做?”
“消失。”
杪筠终于抬起了下巴,眼神中的凌厉与景炎君简直如出一辙,不愧是从小抚养景炎君长大的人。
说到底杪筠再阴柔也终究是个男人,他能在深宫中自保,活到现在,一定有他自己活下去的方法,也绝对能保证景炎君的统治不被动摇。
……这样有能力的人,才是像景阳君与景炎君需要的贤内助,而他,只能每天铺好床榻咬着被子等着他来上自己,说到底,他连男宠都不如,他只是个被囚禁在他身边的性*奴罢了。
“若他放我走,我一刻都不多留……”
杪筠嗤笑出声:“正巧有人愿意与你一同私奔,我也不必因你毫无生活能力饿死而自责。”杪筠起身,从榻下取出一套太监的宫服,命齐文远替图兰穿上。走到窗边拉开窗子,放进了两个同样穿着太监衣服的人,然而其中,只有一人是如假包换的太监。
“换上王爷的衣服,从现在起躺在养心殿里,没我的命令不许开口说话。”转过头来望向另一人:“景凌,带他走。”
景凌的脸上沾了很多尘土,一看就是趁乱从天牢逃出来的。
没有了繁杂凌乱的发辨与大漠特有的服饰风格,再加上甚久不见,图兰盯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伸手抚着那久违了的,已经瘦削的不成样子的脸,眼泪成串的滚落:
“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
举起的手掌到底没有落在景凌的脸上,只是心痛的推开了景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