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杨晟听秦霄竹说道:“师兄,淮北城那一夜……”
杨晟其实也想起了那天晚上,秦霄竹被燕鹤归下了药,那般姿态杨晟却是第一次见到,秦霄竹向来清冷的脸上染了一抹绯红,虽然杨晟只是用手替他安抚,也仍是心跳不已。
如今又听秦霄竹提及,杨晟也是觉得脸颊发烫,不由转过头去。
也好在秦霄竹没有继续往下说,因为秦霄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提及那晚的事情,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时中了燕鹤归的迷药,神志不清,如今是清醒的,总不能对杨晟说,师兄,那一夜我觉得很好,可否再来一次。
又静静待了些时候,房里逐渐安静下来,床上两人窃窃私语几句,似乎便睡了过去。
杨晟与秦霄竹这才潜了下去,先是拿起那中年男子的钱袋,见到里面银子不少,还有两张面额不小的银票,于是就不再去动那首饰盒,从房间里翻身离去了。
这一次两人去镇上买了两匹马,不再多做停留,朝着天命谷的方向去了。
天命谷杨晟来过两次,秦霄竹却是第一次来,眼见着朝西南方向走去,地势越发崎岖,气候也变得潮湿黏腻,秦霄竹不禁道:“天命谷那些人何必龟缩在此处?”
在他看来,那群人既然武功厉害,正该出来江湖闯荡才是。
杨晟却摇了摇头,“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不守规矩就会人人喊打,如同云墨规那般。天命谷虽是高手如云,但是却不肯守江湖规矩,肯老老实实留在天命谷,对武林来说是件好事。其实他们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
就算武功再厉害,凭那么几个人,想要与整个中原武林为敌,还是不可能的。这世界不是人人都是云墨规,不是所有人都有那般要与天下为敌的野心。
这一趟到天命谷,与那次昏迷中被易昀非带回来,又是另一番心境。
杨晟不知怎么就回忆起了展戎,现在想来,若非是他一时侠义心起救了展戎,又一心送他入天命谷,也就不会招惹到易昀非,以至于后来遭遇这许许多多的是非了。
展戎那时刺杨晟的一剑,虽然后来伤口被易昀非抹平了,可是疼痛仍在,只要想起来,胸口那一处始终是刺痛的。
这一回,杨晟并没有走最初进山那条路,那条路进去之后会经过花婆婆的花田,定然要暴露行踪的。杨晟打算走跟着陆靖华他们走过一次那条水道,从那里进天命谷,才是神不知鬼不觉。
虽只走过一次,这条道路杨晟倒还是印象深刻,甚至他还记得往青衣族的路,若是有空,他也想去一趟青衣族拜访木茛木芽兄妹。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杨晟带着秦霄竹走水道,这一次比起那时内力尽失,要顺利许多。他们等到天黑之时才从那山洞暗河出发,屏息潜水,穿过那条暗河河道,进入了天命谷。
从湖水出来,杨晟抹一把脸上的水,与秦霄竹一前一后趁着夜晚无人,来到了他初见上官谨鸿时到过那个山洞。
杨晟点燃火,将水下穿的那套紧身衣物换下来,拧干了水用油纸包裹起来,然后在山洞外面挖个坑将衣服全部埋起来。
那之后秦霄竹问道:“我们去哪里?”
距离天亮还早,他们要活动最好是趁这个还没人发觉的时候。
杨晟不禁朝远处天命钟的方向看去,然后道:“找一个人。”
杨晟要找的人是展戎,说来在这天命谷内,他唯一还能信任的人,大概就是展戎。之前虽然被易昀非用链子锁着,但是天命谷内地形杨晟已经记得差不多了,镇上他也去过,展戎随着宫问同住,杨晟是大概知道方向的。
宫问双腿已残,脾气古怪,并不住在镇上,而是住在距离湖边不远的一处小山坳,那附近只有宫问和他的弟子住着。
要想见到展戎,就必须过宫问一关,老实说,杨晟把握不算太大。
天命谷夜里并无巡夜守卫,除了上一次陆靖华闯进来杀了两个人,天命谷的夜晚向来是平静的。大多数闯进谷中的人,都化作了花婆婆花田里的肥料。
宫问所住的那处山坳,里面是个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子,外面则是草木乱石,杨晟虽然看不懂,但是他猜测那应该是奇门遁甲的阵法,他不敢轻易去闯。
秦霄竹向来没杨晟那般复杂的心思,他捡了一个小石头,朝那阵中丢去。
杨晟阻止他不及,有些好气又好笑道:“这样一来,我们也不必躲藏了,不如直接上去敲门的好。”
秦霄竹道:“本来就不必躲藏,这阵你我破不了,想要见到人,不如引人出来。”
秦霄竹倒也不是全无计较,听到了动静,双腿不能走动的宫问自然不会亲自出来探看,两人只需躲入一旁林中,等见到出来之人是不是展戎,再行打算。
没料到的是,两人刚刚闪入树林中,便见到有人推开木门走了出来,正是展戎。
展戎如今已经完全去了少年的模样,成长为一个英俊挺拔的青年人。他面无表情,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并没有见着人,只以为是闯入的野猫或是田鼠,于是打算返身离去。
杨晟捡起个石头,朝着他肩上丢去。
这一下太过明显,展戎察觉有人要引起他注意,并没有大呼小叫,而是朝着石头扔来方向的树林走去。
杨晟走在秦霄竹前面,先自林中露出身形来。
展戎面露疑惑,只因为杨晟现在这般身形他虽然见过,但是并不能算熟悉,一时间也没能认出人来,只是在杨晟将脸上面具取下来的时候,展戎身体一僵,随即压低了声音,唤道:“杨晟?”
杨晟听出展戎声音激动,对于展戎当年伤他一事,他倒是早已释怀,于是笑了笑,道:“是我。”
展戎激动上前两步,这才看清了杨晟满脸疤痕,顿时一怔,道:“你的脸?”
杨晟抬手摸了摸脸上疤痕,无所谓笑道:“说来话长,找个合适说话的地方吧。”
展戎注意到了杨晟身后的秦霄竹,不由戒备起来。
杨晟伸手拍着秦霄竹手臂,对展戎道:“这是我师弟,与我一起来的,我有话与你说。”
展戎看了看周围,知道这里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于是对杨晟道:“跟我来。”
他带着杨晟离开,并没有进宫问那个小院子,而是绕着山坳到了另外一头,有一间小木屋。展戎进去,点燃了蜡烛,然后让杨晟和秦霄竹进去。
屋内很简陋,不过有一张床和两个大木箱子。
杨晟刚刚走进来,展戎突然从身后抱住了他,青年已经比杨晟高出了许多,他将杨晟紧紧箍在怀中,头埋在他肩上,说道:“杨大哥,对不起。”
这话他早就该对杨晟说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杨晟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展戎将杨晟抱得更紧了,怎么也不肯松手。
杨晟不忍心推开他,便由他这么抱着,秦霄竹站在一旁,微微皱起眉头。
又过了些时候,展戎总算是松开杨晟,问道:“你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