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温玉瞟了一眼,离大胡子那个牢房就隔了一面栏杆,他还能看见大胡子正虎视眈眈的望着自己……
可是这是牢里唯一一间小牢房了,总不能换一个关几十人的大牢房供他一个人住。
于是贺温玉道,“挺好的。”
谭墨闲开始招呼外面的人往里搬东西,床铺棉被、脸盆洗漱、油灯蜡烛、文房四宝以及整整一箱书。
谭墨闲边铺被子便对贺温玉说,“这被子我故意找人缝了个烂面,其实里面可暖和了。还有书和其他东西,平时不用的时候记得藏在箱子里,被人看见再参一本就不好了。”
贺温玉看着谭墨闲一本一本的把书摆在床底下,又把他近来正在看的一本压在枕头下面,便说道,“谢谢。”
谭墨闲回头笑道,“你平时没事干,估计也只能看书了。这牢里太暗,别心疼蜡烛,每次点两根我带来的也够你点一个多月呢,真的用完了,就告诉牛大人,他会帮你带的。书都是我喜欢看的,太仓促了也忘了问你喜欢看什么了,不过我觉得都挺好看的,什么都有。对了,我托平阳坊偷偷给你缝了几件囚服,估计再有个两三天就能送过来,牢里的囚服都不知多少人穿过了,万一长虱子了你肯定得气死。哎,别瞪我呀,你看我对你好不好呀,贺大公子?”
待到谭墨闲收拾完贺温玉住的地方,念了句“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便转身来到隔壁牢房。贺温玉看着谭墨闲走到大胡子身边去,拍了拍他的肩,二人走到阴影处说话了。
然后,旁边整个牢房的人都围过去了。谭墨闲又说了一会,一挥手,站在外面的两个侍从抬了一大缸酒进来,碗也拿进来,犯人们纷纷开始抢酒喝。
谭墨闲又回到贺温玉这边,贺温玉问,“你和他们说了什么?”谭墨闲笑道,“我就说我爹可是丞相呢,谁敢欺负我家温玉一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贺温玉瞪他一眼,“谁是你家的。”又问道,“那你抬酒进来又做什么?”
“打一棒子给个糖嘛。”说着,谭墨闲掏了掏袖子,拿出厚厚一沓银票来,交到贺温玉手上,“你还得被提审两回,指不定会遇到什么事呢。”
贺温玉问,“你哪来的这么多钱?”他记得谭墨闲应该是没钱了,被扣了俸禄,这段时间吃的喝的全花自己的……
“我回了趟家,偷了点我爹的私房钱。”谭墨闲笑道。
谭大人藏私房钱的位置二十年都没变过了,一偷一个准。
“我不需要。”贺温玉把钱还他。
谭墨闲把钱塞到贺温玉的枕头底下,“总会有用,比如蜡烛用完的话,你身上没钱,肯定不好意思让老牛替你去买。”
谭墨闲知道的,贺温玉就是这么个性格,打落牙往肚子里咽,脸皮薄,自己的事半点都不会麻烦别人。虽然他这样也给别人造成了不少麻烦……
谭墨闲又在牢里转了好几圈,想着贺温玉还缺什么东西。
贺温玉问道,“谭墨闲,你是不是要去西夏了?”
谭墨闲笑道,“看来你不傻嘛,我当然得去趟西夏。”
西夏的事不结束,贺温玉就出不来。
贺温玉说,“你去了没用,你又不会打仗。”
“我这不是刚买了几本打仗的书,正学着呢。”
“纸上谈兵。”
其实当谭墨闲得到贺温玉被抓的消息时,他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去西夏。正好自己的父亲也被皇帝派过去了。谭墨闲跑回家找到谭为渊,说自己要一起去西夏。谭父在确认了“这也不是什么自杀的新花样吧”之后同意了他。
在牢里,谭墨闲正和贺温玉说着话,外面的牛狱吏探了进来,“公子,谭大人催了。”
“噢,我知道了。”
谭墨闲对贺温玉说,“我得走了,最后还有一件事,等到提审的时候你一定得认个错,千万不能发火,知道了?”
“我又没错,有什么好认错的?”
“你不认错,说不定就会被转到诏狱。”
“去诏狱还清净些。”贺温玉道。
“去了诏狱我还怎么保你?”谭墨闲脸上的笑意突然不见了,“贺温玉,你知道京城离西夏有多远?”
“万里远。”
“那你又知道去西夏驻边的将士能活下来几成?”
“三成。”
“你知道就好,你知道我跑这么远冒这么大风险是为了救你就好,好好活着啊,不然你怎么对得起我?”
贺温玉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原本想说的是“那你就别去西夏了”。
沉默半晌,他点点头,“对不起,我会好好的等你。”
谭墨闲望着贺温玉,一把搂入怀中,“温玉……”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默默念叨着他的名字,忽然感受到对方单薄的臂膀也将自己抱住,温暖的体温、淡淡的呼吸。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是玉。
温润如玉的也是玉。
谭墨闲骑着快马追到城外,终于赶上了大部队。
谭为渊虽为文臣,此时也同众将士一样,一身戎装骑着战马。
谭墨闲看见了谭为渊,忙赶过去去,喊道,“父亲。”
谭相黑着脸,不理自己儿子。
二人无语,在浩浩荡荡的队伍间前行。
过了好久,谭相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你入仕也是为了他吧。”
谭墨闲一愣,最后只好点头,“嗯。”
军队所至,扬起滚滚沙尘,黄尘弥漫,把人们融成一个个灰色的剪影,太阳炙热,阳光在冷兵器间跳跃。
“老夫可不希望我谭家自此绝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