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在剩下的一个小时里,他静静地讲述了自己在安宁这几年的生活,从最初的信心百倍到后来的万念俱灰,他说他从来没有想过李舸会离开,现在想想,大概就是因为誓言太过容易出口,所以才如此廉价。
他说,当李舸义无反顾地走掉时,他满脑子都是当初对父母立下的豪言壮语,在巨大的打击和失望中,他愧疚也失望,更觉得此生再也没脸回去见父母了。
他说:“我一直都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勇气回家,或许这辈子都没脸再面对您和妈妈,直到我遇到之泽。”
顾之泽伸手握住师父的手,紧紧地攥住。
“其实一开始我也不知道我们能在一起多久,但是后来我发现之泽远比我希望的坚强,我很高兴,我认为我们真的可以在一起很久。”
李易冰大概是被李润野这几句话气疯了,他终于呼啦一下子拉开大门,对着并排站着的两个人怒吼:“你认为?上次你也说‘你认为’!”
顾之泽被老爷子裹挟着怒火的气势吓到了,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肩,细微的颤动立即被李润野注意到了,他紧了紧手,拇指轻轻地摩挲一下顾之泽的手背。藉由这点儿暖意,顾之泽挺直了腰背。
“叔叔,”顾之泽勇敢地上前一步,“我很认真地在和师父谈恋爱,我想和他在一起。”
李易冰被“谈恋爱”三个字刺伤了,他忍不住脱口而出:“既然谈恋爱了,那下一步是不是应该去把证领了?”
顾之泽瑟缩一下,忽然觉得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感,之前同事们的冷嘲热讽指桑骂槐都没让他感到如此屈辱。李易冰一针见血地从根本上就否决了他们俩个,甚至都不问问两个人的“感情”,更让人痛苦的是,这种否决竟然来自至亲。
李润野轻声叫一声“爸爸”,刚想说什么,就被顾之泽打断了。
顾之泽礼貌但是强硬地说:“叔叔,我很想跟师父领证,但是我们都知道这不可能。所以,除了那张证明,我相信我们跟其他夫妻没什么不同。”
“那我孙子呢?”
“对不起,”顾之泽微微弯弯腰,“您只有一个孙女。”
旁边的高歌猛地瞪大眼睛,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跟师父认了个干女儿,今年四岁了,又乖又懂事,长得漂亮极了,大眼睛小酒窝,如果您愿意下次我们带回来给您看看。我觉得您会喜欢她的,她长得有点儿像阿姨。”
李润野默默赞叹一声,八戒奉承人的水平见长。
李易冰压着怒火低吼:“如果真是润野的孩子,那当然会像!”
顾之泽默默地翻个白眼,心说您那个儿子根本就不可能会有孩子好么。
可他依然恭恭敬敬地说:“虽然可能长得不太像,但师父说他希望这孩子能像阿姨一样当个女强人。”
高歌虽然是个六十多岁的女人了,但是只要是女人,上至九十下至九岁,都喜欢听别人赞自己漂亮,如果能赞一声又漂亮又能干,那简直就太完美了,更何况对方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帅小伙!高歌本来就拗不过儿子,加之对顾之泽的印象多少比李舸强些,这会儿更是心都软了。
可是,她依然站在一边没有说话,看着李易冰把满腔怒火都发泄到顾之泽的身上去。
“我不管你从什么犄角旮旯里认来的女儿,我不承认!”李易冰怒火中烧地看着跟前的两个人,眼神一转,发现两人紧紧握着的手,瞬间怒火卷过双眼,随手一抡,砰的一声门又关上了。
顾之泽被吼得有些憋气,顾云森是个很温和的人,李润野虽然为人刻薄了些,但是表面上至少文质彬彬的,他从来没有想到李易冰居然是火箭筒,攻击力十足。骤然面对这种高强度火力震慑,他所有的战斗因子都被扇呼起来了。
顾之泽咬咬下唇,默默地告诉自己“坚持”,他转转僵硬的脖子,却一转眼透过客厅的玻璃门看到书房的窗户竟然开着,李易冰正站在窗户跟前喘息。寒冬腊月天,想来李易冰是气晕了。
高歌依然在不懈地敲着门,李润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顾之泽果断地推开客厅的玻璃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