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班第放心的点点头,“咱们这些撑到援军赶来的人太少了,还个个负伤,我都在想要不要把人先送到科尔沁养着,开春再回来,准噶尔还是冷了些。”
永珏见他没有说破的意思,便很配合的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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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夜没睡的班第和鄂容安两人最终是放弃了自戕的念头,振作精神点齐兵马,准备和阿睦尔撒纳决一死战。
“各位兄弟,能走到这儿都是咱们大清顶呱呱的好汉,我想说,你们辛苦了!”班第站在前面,神情肃穆的讲话,“我知道大家快撑不住了,想家,想爹妈,想活着。今天我把大家召集起来,是有一件事要宣布,这个——”
“这是请战书,愿意留下和我奋战到底的人,把名字留下,不愿意的人现在可以走了,我绝不拦着。”班第扬起手中的羊皮晃了晃:“我不会干预各位的去留,只是有几句话讲在前面,这张纸我会一直揣着,无论班第是死是活,一定会让这纸张上达天听,大清不会亏待为了保卫疆土而壮烈牺牲的勇士们。”
鄂容安审视着众人的表情,淡淡的说:“如果你们决意要走,那就走吧,不过要记住,来日战场相见,我们会战尽最后一个人,流尽最后一滴血,请各位不要迟疑,免得伤感情。”
众人彼此看了看,推推搡搡,表情尴尬。
班第叹了口气:“所有愿意留下的兄弟,把眼睛闭上,我数一百声,要走的人这就走吧。”
“一、二、三……”寒风呼啸的坡地上,只有班第低沉的声音在徘徊,“……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永珏睁开眼睛,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也不免一阵失望,一千左右的士兵,留下的不到五百。
“好了,各位兄弟,我们还存了些干粮,大家一起分吧。”班第举起一个不大的布袋,血迹斑斑,里面是昨晚索拉里用命换回来的肉干。
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份,永珏心里沉甸甸的,昨天还大笑着说打完仗就回家娶老婆的男人,今天已经不在了。
明天背水一战后,还会有谁跟着离开呢?
有人忽然搂住着他肩膀,重重的拍了拍,永珏一看,是海兰察。
“爷没紧张。”永珏撇嘴。
海兰察黝黑的眼中掠过一丝笑意:“我想说,你的箭够不够,要不多带点?”
永珏愣是瞪圆了一双狭长勾人的凤眼,牙齿咬的咯吱响。
这个混账憨货!
休息整顿了一天,当太阳逐渐消失,寒冷统治了这片草原的时候,连带元帅在内共四百七十三人的清军部队开始反击了。
呐喊着,厮杀着,哪怕自己倒下也要叫敌方死一个垫背的,这些无惧无畏的大清勇士们挥舞着大刀,用鲜血,用生命,展开了最后一场以尊严为赌注的决斗。
“喝!”永珏双手持刀用力劈下,他的背后,海兰察大刀挥舞,带起一片风沙。
不远处,班第反手拔掉肩上的箭矢,拎着红缨枪冲进敌军阵营,三下五除二干掉他们,将被团团包围的鄂容安救了出来。
“快止血。”永珏第一个冲了上去,撕下一缕布条,紧紧扎住他的大腿,贴身的小包里取出进上的金疮药,在手心揉开,抹在伤口上。
海兰察和班第一前一后,牢牢守住这里,不让任何人伤到他们。
止了血的接着打,源源不断的伤员送来,呵气成冰的寒夜里,永珏竟忙出了一身汗。
随便用袖子擦擦额头,永珏忽然觉得脸上一股凉意,抬头望着那一轮圆月高挂的星空,数不清的白点越来越近,越来越密,带着几乎是立刻咆哮起来的北风席卷而来。
“下雪了?”有人惊叫。
这时,永珏看到敌军潮水似的退去,片刻就缩回了军营里。
怎么回事?一场雪罢了……永珏不解。
“这、这是…天要亡我么?”班第虎目含着泪,眼中的悲怆已经掩不住了。
永珏看着海兰察,从未见过他如此严肃的表情。
“这不是一般的雪,”海兰察叹气,“是暴雪,而且有可能会下一夜,我们一旦走散…”
就只有冻死去见皇太极了,永珏默默补上后半句,突然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他累死累活出征,战功没抢到几个,倒是三五次差点把小命交代在这见鬼的草原上。
这回要是能活着回去,爷再也不闹着要出征了,爷再也不骚轻了!
雍正爷啊,皇玛法啊,您老一定要保佑孙儿啊QAQ某人心中的小人打着滚哀嚎。
即使紧紧拉着彼此,即使一步不落的跟着,他们还是走散了。
头顶上飘着鹅毛大雪,眼前却是漆黑一片,永珏踩到一根木头,脚下一滑,正巧走到斜坡上,吭一声都来不及,就直接滚了下去。
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永珏趴在一块凹陷的地里,动弹不得,刚才一路滚下来,身上的伤口全裂开了,他连血液缓缓流出来都能感觉到,却一点叫出声的力气都没有,眼前到处是金星乱冒,耳朵里灌满了风声。
大雪漫过肩膀,漫过下巴,永珏竭尽全力撑起身体,也只能勉强让自己可以呼吸。
“有、有人么?还有人在吗?”他的声音刚出喉咙就被风雪卷走了。
永珏突然觉得一阵轻松,是啊,活着固然是他的野心,可死也没什么大不了。
说不定还能让皇伯父心有愧疚,以后加恩给他的妻儿。
只可惜……永珏抬手,隔着布料摁住那块玉牌,遗憾的笑了起来,没能见你最后一面,还真是有点不甘心呢,筠亭。
风雪越来越大,连脑子都被冻住了一般,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冷。
等他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有人背着他走,宽阔的肩膀,带着火热的体温,源源不断的传到他身上。
永珏努力睁开眼睛,立刻被周围白的晃眼的雪刺得眼疼。
“你醒了?还好吗?不冷了吧?”这是海兰察的声音。
永珏傻了似的反问:“你也滚下来了?”
海兰察噗嗤一笑:“我没有那么勇猛,只是突然发现你不见了,所以到处找你。”
永珏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蹭了蹭他的背,鼻子一阵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