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小柏淡淡一笑,“给火柴哥拿份餐具,上酒。”
侍候桌的是丑燕子,二话不说给开了瓶60度的白酒,啪的一下蹾在火柴面前,坐下来歪着脖子冲火柴咧嘴一笑,满是挑衅。
火柴的视线在酒瓶上一掠而过,看着闷头捞肉吃的墨北,说:“这小外甥都长这么大啦,那年给我出谜语的时候可还不大点儿呢。”
墨北给他夹了一筷子肉片,很乖巧地笑了笑。
火柴也没多话,低头吃菜抬头喝酒,几个人吃得满脸油汗。
吃饱了,龚小柏一抹汗,喝着丑燕子端上来的茶,平静地看着火柴。
火柴啜了口茶,烫得直咧嘴:“小柏,我年长你几岁,比你多见过几个人多经历过些事,有些话啊,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刘公子这回,可是铁了心要把你……你得做个准备啊。”
丑燕子冷笑了一声。
龚小柏慢悠悠地品着茶,眉毛都不抬一下。
火柴略一沉吟,说:“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说句不好听的,咱们这样有案底的,连正经良民都不是,见了官那更是得绕着走。人家刘公子上头有人,想治谁治不了啊?跟他硬顶着能有什么好处?你那几个兄弟还在看守所里关着呢吧,不说审也不说判,可人家就能这么拖着你,真要拖到哪天审了判了,兴许就是小半辈子的事。你说何苦呢?”
龚小柏说:“嗯。”
火柴说:“反正刘公子什么条件,你也知道,要我说啊,跟他服个软能怎么的,你龚小柏再厉害也就是在云边威风,人家刘公子的爹可是省长。再说了,你跟刘公子这么斗,斗来斗去的,人家根本连根寒毛都伤不着啊。”是啊,伤的全是他火柴的人,损失的都是他火柴的钱,他心疼啊。
龚小柏说:“嗯。”
火柴说:“当初吧,老哥我也是抹不开面子,欠着人刘公子人情呢。这没事先知会你一声,是老哥不对。不过,归根究底那也是你跟刘公子的事,老哥我是遭了池鱼之灾啊。”
龚小柏一边嘴角挑起,那表情说是笑也行,说是嘲讽也行。
丑燕子看了龚小柏一眼,说:“火柴哥,这几年咱们跟你可都是河水不犯井水,各做各的买卖各挣各的钱。柏哥最红火的时候,也没说要把你们给打压得在云边待不下去吧?你可到好,来了个会念歪经的和尚,就想捧人家臭脚!怎么的,现在发现了吧,人家就是耍你,该利用你的时候一点不手软,等你需要帮忙的时候他就不带你玩了。傻逼了吧?”
火柴被说得老脸通红,低头喝了一大口茶水。丑燕子说得真没错,之前他受刘正扬的支使对付龚小柏,本是打算着借刘正扬这股风捞自己的好处,可没想龚小柏的还击来得既快又狠,他一时被打懵了,跑去向刘正扬讨主意。可人家刘正扬把手一摊,说:“我、大华、斌子,就仨儿人,你看把我们哪一个拉出去替你揍人合适啊?”火柴当时就气了个倒仰,敢情刘正扬还真就是用完他就当团手纸给扔了啊。
如果不是这样,火柴也不会落下老脸来说龚小柏求和,可一是为了保住面子,二是也不敢得罪刘正扬,他也不敢说得太直,可意思已经透出来了:你们俩要打要杀的我不管,可别把我拖下水啊。这会儿他完全忘了,明明是他自己主动跳下这潭混水的。
龚小柏放下茶杯,说:“刘正扬昨天跟谁吃的饭,你知道吗?”
火柴说:“谁?”
龚小柏说:“柴狗子。”
柴狗子也是个大混子,没火柴和龚小柏这么大的势力,但在城郊很有名气。柴狗子这人长得五大三粗一副铁塔样儿,可心却很细,他跟火柴有过几次争斗,火柴是一点儿都没占着便宜。
这几年龚小柏发展得很快,虽然丑燕子说得好听,可实际上暗地里抢地盘抢生意这种事,他是一点儿也没少干。要不是因为感觉被龚小柏给挤兑得就快要抬不起头了,火柴也不会冒冒然地就受刘正扬的驱使。火柴心知肚明,龚小柏再怎么样也还顾及脸面,不被人惹毛了,就不会有什么大动作,蚕食虽狠却不至于不留余地地鲸吞,可柴狗子就不一样了。云边就这么大个地方,谁占哪块儿都是有数的,自家想多占就得把别家踩下去,踩下去或许还不够,还得踏上一万只脚永世不能翻身。柴狗子想上位想得抓心挠肝,他等这个机会等很久了。
龚小柏欣赏了一会儿火柴阴晴不定的脸色,说:“刘公子想要什么,我知道,可你未必真知道。一个龚小柏算什么呢?他的胃口就这么点儿?”
火柴想了一会儿,脸色发白。
龚小柏又说:“火柴老哥,咱们也认识不少年头了,有句话我早就想跟你说,可以前说了你也未必听得进去。”
火柴忙说:“你说,你说。”
龚小柏微微一笑:“男人么,眼光要放远,胸怀要放宽,别盯着芝麻绿豆大的好处就转不开眼。当年火柴老哥一把片刀横扫策马街的时候,江湖上谁不景仰你是条汉子。可现在呢,就老山羊手下一群小孩崽子、黑牡丹手下一群娘们儿,是给你挣了仨瓜儿俩枣儿的,可你的名声呢?现在提起火柴老哥,还有几个人能想得起来当年策马街上你的威风?”
一把片刀横扫策马街是火柴这辈子最值得夸耀的威风史,这事发生的时候龚小柏都还是个小屁孩儿呢,那正是大字报还贴得满街都是的时候。两个武斗派好死不死的闹到了策马街小学门口,非要把学校的老师都给揪出来批斗,为了抢这群被批斗的可怜人,两派就打了起来,老师们在被拖来拽去的过程中受了不少伤,还有打红了眼的干脆就要当场打死这些“臭老九”。
火柴本来是去看热闹的,可发现那些被踢倒在地的“臭老九”中有教过他的老师。火柴上学的时候也不是个好学生,老师们没少批评他,可因为火柴家境不好,背地里也有老师把自己带的午饭分出一半来给他吃。这份恩,火柴记着。
当时火柴从一个武斗派手里夺了把片刀,一边乱砍一边喊:“谁他妈的敢碰我老师一根指头,老子剁了他脑袋!”
一个发了狂的火柴,单枪匹马地将几十个武斗派杀破了胆驱赶出策马街,他浑身浴血地矗立在长街上,矗立成了那个时代令人难以忘怀的一幕影像。
龚小柏说当年“江湖上谁不景仰你是条汉子”,那真是句大实话。
火柴沉默良久,眼眶突然红了。
☆、49NEW
将包装好的礼物交给李维,顺便重申一下姐姐学习忙来不了,墨北就跟夏多随便找个角落去待着了。李维也没功夫多问什么,做为今天的小寿星,他得招呼接踵而来的客人。
墨北一边观察着来的客人们,一边跟夏多低声聊着天:“他还真不死心,就见过那么一面,我敢打赌就算把他摆我姐跟前我姐都想不起来他是谁,他还好意思问我姐为什么不来。哼,要不是他发什么请柬,我他妈也不想来啊。”
夏多在剥桔子:“北北,不要讲脏话。”
墨北说:“呸。”他是真心很烦,本来他就不是喜欢交际的性格,事实上作为一个有自闭倾向的人,每次和不熟悉的人相处时间稍长他就会觉得特别容易累。只不过他经常会提醒自己要多出来和人打交道,以免因为太宅而让各种心理问题变得严重。可是面对李维时会一方面恨他在前世让墨洁痛苦不堪,一方面却也因为前世他对自己的照顾而心存感激,这就使墨北有种想打又不能打的矛盾。
夏多把桔瓣喂进墨北嘴里,笑眯眯地说:“其实我看他也不会总惦记你姐,他可忙着呢。”
今天来给李维过生日的除了他同辈的亲属,就是一些年龄相仿的同学、朋友,甚至朋友的朋友,反正能混个脸熟的就过来蹭饭吃——李维并不介意来的客人有没有准备生日礼物,他喜欢的就是这个气派,要不然也不会特意在饭店包了个大包间了。而这些客人中有不少漂亮女孩,女孩们中间又有不少像是对李维有好感。据墨北观察,李维自己虽然不是来者不拒,可明显对其中几个女孩也是有点意思。
“李维,happy birthday!”一个短发少女一边把礼物递给李维,一边笑吟吟地大声说。旁边有男生起哄:“哦——,光用嘴说啊?抱一个啊!”话音才落,那短发少女便豪迈地抱住了李维。
虽然这个拥抱短暂得不会超过三秒钟,但还是让一屋子的少男少女都跟着兴奋地叫了起来,七嘴八舌的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喊出了“亲一个”这样的话。短发少女脸有些发红,可还是很大方地看着李维微笑。
李维也有点不好意思,说:“谢谢你,谭悦玲。”又绅士地替短发少女谭悦玲拉开椅子让她坐下,然后故作泰然地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墨北饶有兴趣地问:“这姑娘?”
夏多跟他八卦:“云师音乐系大一的,叫谭悦玲,从小就练舞蹈和声乐。还有,这姑娘虽然追求者不少,但还没正经和人谈过恋爱,虽然平时作风比较豪放,不过好像倒没听说她人品有问题。”
墨北问:“她这是喜欢李维吧?”
夏多笑:“好像是。”
有趣的是女生都不怎么搭理谭悦玲,而男生则有不少上赶着过来跟她搭讪的,谭悦玲似乎对这种情况早已习惯,一边应付男生们,一边不时偷眼看向李维。李维似有所觉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笑容,谭悦玲抿着嘴也笑了。
墨北高兴地捏着夏多的胳臂:“这俩有戏。”
夏多说:“必须有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