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李博阳又恭恭敬敬地对沈庭雍道了声谢谢。
沈庭雍这才闲庭漫步地和众人道别,朝门外早就等得焦急的卓敏母子走去。
这次的宴会终于圆满落下帷幕,而杏杨镇那边却正上演着一处好戏。
恐怕就连一向对马阮阮高看几分的张静北都没想到,这女人会这样沉不住气,郑荀前脚来杏杨镇张家,她就能领着郑云贤紧随而来,要你说她是光明正大来闹也就罢,至少在众目睽睽之下,反倒是张鸿雁势必要退上一步,但这丫偏偏是在张鸿雁载着两个女儿外加一个张小北准备开车去市公园游玩的时候,马阮阮飞马般扑了过来。
若不是她倒的时机刚刚好,若不是张鸿雁刹车速度也够快,恐怕这女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下秒,郑云贤就从一旁飞奔过来,嚎丧似的扑倒在地,那架势……不知道的还真当人死绝没气了呢。
张小北摸着下巴直咂嘴,演的真够卖力的。
坐副驾驶座的郑荀是第一个认出来的人,一见郑云贤他就立马着急了起来,推着张鸿雁一脸紧张道,“快去看看,看看那人怎么样了?”说着他也下车了去,不去看那马阮阮,反倒率先拉起郑云贤,首先察看其他是否受了伤,直看得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马阮阮扭曲了脸。
一钞意外‘事故阻拦了大家的脚步,前面张鸿雁一停车,后面紧跟而来的二姑丈和三姑丈以及张大山也立刻停了车跑过来看,不一会儿就围了一圈的人。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个不休,还有路人低低絮絮的八卦声,再看马阮阮一副娇娇弱弱地被人从地上扶起,再咬唇故作坚强地强调自己没有事儿,却是装出一副随时晕倒的模样,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眼看众人心有不忍,直看得张小北双眼一眯,这女人倒是好算计。
爸爸,爸爸,我看不见了,你抱我,快……张小北拉拉张大山的袖子,嘟着唇坚持要蹿到他怀里去,居高临下看戏的感觉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尽管张大山有些不耐烦,嘴里哼哼两句也没拒绝,真怕这小兔崽子一磨起人来,反倒没完没了。
马阮阮是个最识时机、极会扮弱的女人,见路人越来越多,她心里就愈发志得意满,对着张家人那是柔弱娇软易推倒,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却是对着郑荀哀哀戚戚地欲掉泪,苍白着张脸道,“我没事儿,不过是想带着孩子见见他分别已久的父亲,我们已经好些天没见了,大过年的,不想孩子伤心难过,想着看上一眼就走,只是,没想到……”
果然,郑荀心里一软,眼里都带上几分愧疚。
那女人会是如何作态,张小北就是用脚趾头都嫩想得出来。这郑荀一心软,想来马阮阮那边肯定会借势而上,说不得还能借此机会登门入室,顶着受伤者的柔弱表现住进来,不论结果如何,到最后张鸿雁或多或少都得吃点亏,这点是必然。
一直窝在张大山怀里的张小北嘴角一掀,眼里闪过一丝嘲讽,他怎么可能让这种女人再一次祸害到张大姑,祸害动张家的每一个人。
小崽子闭闭眼,抱着张大山脖子的手又紧了紧,半晌才酝酿好情绪般,小小地摇了下张大山的手,凑过去小小声说,“爸爸,那个小孩我好像见过,我在王老师学琴那会儿还看见大姑丈带他去求王先生收他做学生呢。”这声音虽小,但是靠近张大山的张家人却个个听得清楚。
张大山的眼神顿时一凛,连带着最靠近的张二姑都皱紧了眉头,眼看场面气氛一触即发,倒是最靠后的张小姑娉娉婷婷地走上前来,柔声开口,“呀,既然都认识,那正好,这位大姐……”
“哦,喊您大姐没关系吧,”张小姑年纪不小,但却长了一张娃娃脸,笑起来最是乖巧可人,她弯着两眼甜甜地笑,看眼前那女人面容一抽,便笑得更欢,“大姐刚刚说是来探亲的吧?那正好,这杏杨镇还真没我们张家不认识的人,你说说是哪个儿,我领着你去就行,你看看你,想搭个便车直接拦一辆就好,这大马路的扑过来,多危险。”
她甚至还柔柔掸了掸马阮阮身上的灰尘,又笑眯眯看着旁边的郑云贤道,“你这孩子,哭得这样惨,你妈妈晕的早,这没破皮没出血的,我们还没撞上呢,你怎知她就死了呢?大过年的,没得闹的这么晦气,念你年纪还小,又思吗,母心切,我就不责怪你了。”
看着张小姑软声软语一顿‘哄‘,旁人哪有听不明白的,就是马阮阮拿着手上的钱都觉得烫手,众人的目光令她坐如针毡般难受。
但是就此罢休,她却又不甘。
“郑荀,郑荀,你别走……”终于,这女人一掐大腿,哀哀戚戚地又哭喊了起来。
于是,原本走开的路人支着耳朵再度折返,这好戏呐,还得唱上第二场,张小北捂着脸,简直要被她给蠢哭了。
☆、第四十二章
由一钞意外车祸‘引发的后遗症就是,郑荀发现眼前局面竟然慢慢脱离了他的掌控之中。
马阮阮的突然出声和张家人陡然一愣下的警惕都让郑荀背后发凉,整个人如惊弓之鸟,生怕马阮阮再生出什么想法儿,令他再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毕竟郑荀此时的想法又与以往不同,他对张鸿雁是真有几分心喜,如无意外,他不想令这个使他受益良多的家庭支离破碎。
这人呐,心里一旦有了顾虑,就如生命中最珍重的把柄被送与敌人手上,无论怎么拼怎么搏,最终不过一个输。
郑荀快步走了两步,却是在马阮阮最终要抓住他的时候,一下闪到了张鸿雁背后,眼神凌厉,带着若有若无的威胁和气恼。
马阮阮动作一顿,心中惊疑不定,等回过神来,再看身边众多的张家人,却也觉得自己着了魔一样,眼神微恍,摇摇晃晃之下,竟是一掐大腿再度痛哭出声,在别人还未靠近之前,自己就先抽噎着闭眼倒了下去。
妈,妈,你怎么了?……郑云贤表情惊恐地扑了过去,这和说好的剧本演的不一样啊?
张小姑原就是最靠近他们的人,这会儿见人倒下,拖长声音‘唉呀’一声,抖着眉唱戏一般,“这大姐说哭就哭,说晕就晕的本事儿还真厉害,”她还戳了戳旁边那个身材高大的小姑丈,一脸俏皮地冲他笑,“下次你要敢欺负我,我就学她,大马路晕给你看,管别人看着丢不丢脸,反正你听话就好。”
那男人颇为无奈地笑了笑,朝众人一摆手,笑道,“散了散了,让大姐夫送她去医院好了,都挤在这里做什么?也不怕这傻大姐晕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真是……”
路人听得有趣,一哄而笑下反倒显得躺在地上的马阮阮更加难堪。
郑云贤年纪虽小,对生养自己母亲的行为不好多加评判,但是郑荀这般袖手旁观,甚至连出口声援几句都不敢,反而从头到尾一直躲避在那女人背后的模样却令他极为不耻,以往的甜言蜜语都不过是哄着他们玩的,说什么,他们母子才是他的惟一,才是他的最爱,才是他的亲人,结果……眼前这一幕令他更早地识别了郑荀翻脸不认人的真面目,原本父亲在他心中的高大形象也随之崩塌。
郑云贤的眸子很黑,上辈子张小北尤爱他的一双黑眼珠子,深邃迷人的像是能将人给倒吸进去一般,勾的他神魂颠倒,甚至将整个张家都搭了进去。
郑云贤对张静北是极温柔和善的,至少,在张静北的印象里,他从没有如今这样阴霾不加掩饰,甚至仇恨通红如漩涡般嗜人的浓烈,令人心惊。
张静北是这么多人中惟一一个看得最清楚的,张家与郑荀与郑云贤之间的前尘往事再没有比他更了解的人了。
或许更多时候,他对郑荀和郑云贤的恨并不比郑云贤此时此刻表现的更多,但是有些忌讳,有些厌恶已是植入根骨,无从解脱……重来一次的生命这样珍贵,杏杨镇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割舍不下的,他不敢为哪怕一点风险就拿自己的幸福去赌。
为郑荀,为郑云贤,不值得。
时至今日,看到眼前这一幕张静北才觉得自己好像才能够稍稍喘口气的感觉。郑云贤的痛苦不该由他给,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的人生从来都不需要郑云贤来插足,而郑云贤的悔恨也不该由他来承担,这太沉重,他负担不起。
所以从重生以来,他是一力避免和郑云贤的任何接触,即使是一句很随意的对话他都不愿意,因为他太渴望幸福了。
幸而,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郑荀终将为他的贪婪,为他的野心,为他的虚伪付出代价,至于郑云贤的人生会是如何?那就不是张静北能够关心的了,马阮阮这样护短的女人,无论何种境界都能创造条件为他遮风挡雨,即便没有郑荀。
能让郑云贤远离自己的生活,远离自己的世界,让他再也不能阻挡自己得到幸福的感觉实在太美好了。
就像卸下一个负担,在张静北终于确认使郑云贤仇恨的人不是自己后,懒懒揉了揉眼,浑身就跟脱力了一般。眼看郑荀略带慌张的眼眸,还是张鸿雁微微冷凝的面容,差点没让自己笑出来,要知道趁郑荀不在的时候,张家几姐妹可是好好商量了一通,瞧这一个两个装的跟什么似的,心里只指不定还跟看大戏似的傻乐呢。
爸爸,爸爸,我们回去吧……小崽子抱紧张大山的脖子,脑袋耷拉在他肩膀上,身子软软,看起来蔫蔫的没什么精神,不过看他笑容仍在,脸色也算红润,应该是没什么事儿。
因为中间这么一岔子,大家出去游玩的兴致也减消不少,又见几个孩子懵懵懂懂的模样,大人们都有些不忍,怕刚才那场面扎了孩子的眼,纷纷提出掉头回去的决定。
结果,张静北回去的当晚就发了高烧,连续几天高烧不退,就连当场最镇定的张大山和张鸿雁都有些惊着了。
张老太太是个稳重的,但这会儿一旦涉及自己惟一的亲孙子,心里那个揪疼,捏着湿毛巾担惊受怕地整天整夜都不敢合眼,就怕这高烧不退,一不小心就烧坏了脑子。
但凡是涉及到孩子的事儿,父母哪个都是做不到平心静气的,何况这等生死攸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