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山里的露水渐重,四周幽寂一片,张静北趴在被窝里的时候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脏有力且规律的跳动声。
老人生物钟很准时,每日早睡早起,到点就犯困,这会子他一手拍着小孩的后背,一手搭在被子外面,眯着老眼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张静北小心翼翼翻了个身,睁着眼睛,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天空眨巴眨巴眼睛,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心思。
想着……
这几日都不接他电话,回头肯定急坏了,这会儿气急败坏的指不定就跟自己一样睡不着觉呢。
张静北有些幸灾乐祸地捂着肚子偷乐,眨眨眼,又想啊,也不知道李博阳回到沈家之后会如何?那样一群吃人的妖怪,李博阳就是再机灵肯定也要吃些儿亏的。
哎呀,不妥不妥……要是李博阳吃了亏肯定就要打电话给自己求安慰呢!咂咂嘴,张小北又觉得可惜了,要不他就能欣赏欣赏李博阳摔跟头的情景了,不知道得有多少糟心事儿能让他乐一乐呢。
小崽子不是个能藏得住心思的,他这一侧身,林外公就随即跟着醒了来,揽着小孩的肩头,温声问他,“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张小北猛地一抬头,似乎为林外公这样敏锐的观察力所心惊。
老人的手宽厚温暖,轻轻摩挲脸颊的时候,便多了几分旁人做不出来的亲切和包容,林外公那温暖的眼神是张静北一直都抗拒不了的。
外公哦……张小北将脑袋又往老人怀里藏了藏,语气闷闷地,扬起脑袋的时候,脸上却不由带出几分迷茫和困惑来,拖着调子软软道,我在想问题啦,外公你不懂的。
老人也不吱声,只是依旧温和地笑着,轻轻看着他的眼睛。
如果当你发现,无论你做什么努力,结局始终无法改变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是啊,怎么办呢?老人轻笑着跟着重复了这句话,嘴角翘翘,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却很淡。
人活着都是自私的,你只要让自己开心点,不要做出犯法和损人利益、损己利益的事情就好了。
用一句很不着调的话儿来翻译就是,做好你自己的事儿就好了,别人的死活你管不了。
张静北觉得林外公这话儿还是很有道理的,但是……李博阳也算是别人吗?他可是他上辈子的姘夫,这辈子的‘小弟’诶!
何弃疗!!!
不行,他明天就得找李博阳联络联络‘感情’去,他可是决定要和李博阳当一辈子的好基友……咳,好朋友!
张小北揉揉鼻子,很坚定地握了下拳头,进击吧,少年!!!
☆、第二十章
张静北从山上下来第二天就自己兴冲冲跑回林大舅家了,巴巴望着那电话,决定在第一时间给予李博阳一个温暖又贴切地问候。
按着他这说风就是雨的个性,老天爷也不是次次都捧场的。
“小北,你在看什么呢?我看你在大厅坐了有一天了,”林安咬着个煮玉米进来,另只手将盘子里的红薯掰开,嘴里塞得满满地还嘟嘟囔囔地没得闲。
张静北摇摇头,依旧撑着下巴没说话,他总不能说他是在等他昨天跟林安说的那个再不和他好的李博阳呢吧,说出来多丢人啊。
他不吱声,林安也不觉得有啥,转个身又洗了一盘野葡萄过来,蹲在大门口陪他一块等,时不时也问上几句。
“小北你在等朋友的电话吗?等谁啊,昨天那个朋友吗?”
“诶,你是不是和那个朋友很要好啊?他惹你生气了吗?”
张静北翻了个白眼,脸上颇忿忿地点头,“可不是,可坏可坏了,”瞥瞥那电话机,眼里失望之意溢于言表,“你看他今天竟然都不打电话来了,真可气。”
林安小心翼翼看了眼那电话机,又偷偷瞅了瞅张静北那张怨气冲天的小脸,张张嘴又不敢出声,一直不接电话的是你啊,这都连着打了一星期有了吧?!
话虽没说出口,但林安脸上那意思完全表现无疑,看得张静北鼻子直哼哼,“他不听我话儿,我不接他电话怎么了?”这话儿说的野蛮,但是林安却也没再说什么。
管他无理取闹还是如何他总归是自己的表弟罢,其他人与他有何干系,谁的朋友还得归谁操心。
不过,等了老半天,看那电话机还是没有再吱声的预兆,张静北也是心里一馁,索性也不等了,谁爱打电话谁就打去吧,刚才苦等电话的人才不是他呢。
“走啦走啦,收拾东西,我要上山找外公去,”张静北苦恼地揉乱头发,嘟嘟嘴,悻悻坐回原位。
想想,他也觉得自己做事太过由着性子来得轻率了。
沈家哪是那么好相与的人家,据张静北上一世所了解到情况,李博阳名义上的那个‘继母’后来生有一子一女,说来最大的那个孩子也只比李博阳少上那么几个月而已,对于这个小三上位,还堂而皇之不知收敛的‘沈夫人’,张静北一直抱以敬而远之的态度。
不过,李彤也不是好打发的,当初她既然敢在自己怀胎五月的情况下毅然跟沈庭雍离婚,那便说明她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已经做好了十足的打算和准备。
李家是李彤最大的靠山,但是李博阳却是李彤与沈家人正面对上的资本和底气,对于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沈夫人’,上流社会那些知道底细的贵妇圈其实并不从心底里接受,也就面子上的表面功夫,尤其看李彤生活过得那般精彩有活力,她所成就的那番事业便是人们敬重她的根源。
张静北并不算是一个依着性子便毫无依据对人无理取闹的人,就在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时候,他对李博阳的亲近是日渐一日,平时他就是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都是愿意想着他的那一份儿的,何况这次与他闹,起源也并不只是他的小性子。
如果可以的话儿,张静北宁愿李博阳再不要和沈家牵扯上关系才是最好,凭沈家那样大家族,背后势力盘根错节,一旦沾上便无法再从脱手,比之毒品还要令人生怖。
他知道这次提出要在暑假这段时间接李博阳回去的人是沈家老爷子,但是沈庭雍在当时是持默认态度的,他不反对那便是首肯,这对于资质并不如李博阳的沈家二儿和三女的警示意味不言而喻,恐怕那位‘沈夫人’这就要坐不住了。
当然,其实这事儿不管沈庭雍首不首肯,这对李博阳并没有太大阻碍,即便沈老爷子现在不提出接李博阳回沈家接受专业精英教育的提议,到了李博阳成年的时候,他依旧可以用他手里25%的股份进入沈家的核心机构里工作,沈家此举不过也是未雨绸缪,先行考验李博阳的资质后,才好判断李博阳将来是否具有接手沈家的资格和能力,这并不是李博阳姓不姓沈就受质疑的,血缘可不是姓氏能改变的。
只是,出头的椽子先烂,虽说风险往往伴随着机遇,且李博阳本身也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沈家这次却是直接将李博阳推到了风尖浪口上了。
但有什么办法呢?张静北难得冷静地分析了一下自己的能力,毫不惊诧地发现,这事儿压根就没他什么事儿。说到底,李博阳与他也并不算是亲密不可二分的关系,有些事他只能身为局外人围观,却毫无资格对他置喙。
张静北有时候总忍不住混淆自己这辈子和上辈子的情景,明明之前那样讨厌李博阳,但是回到现在,却一次一次禁不住对他心软,总觉得人是可以改变的,历史也并不只能遵循旧路而去。
张静北傍晚时候又麻烦了一次林大舅,这次他倒没矫情拒绝,一路坐在林大舅的肩膀上,乐呵呵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软声软调地哄着林安再次为他扛行李,他这次是准备进山住个十天半个月再出来,要是兴致来了,直接住到假期结束开学的时候也未可知,单看心情吧。
“小安哥,你晚上也留下来吗?外公答应给我煮好吃的鱼汤呢……”眨眨眼,一路脸上都带着笑,“外公念着小安哥的好呢,说了好几次小安哥给他带去的红葡萄好甜呢。”
林安是个好哄的孩子,小孩正是人生观尚在树立的阶段,一言一行都喜欢跟着长辈大人学,林易深几个都是对老人孝顺又尊敬的,但凡有甚好物都会下意识给老人留一份,小孩是见样学样,再者林外公本身对自家孙子辈的孩子多有宽容,本身也是极其亲厚的个性,能得小孩们喜欢也是常理之事儿。
“过几天我让爸爸摘了荔枝送过来,爷爷可爱甜,沁了凉水吃着正够味!”林安大包小包扛着也不觉多累,听着这话儿高兴得很,咧着嘴嘿嘿嘿,笑得嘴巴都咧到耳背去,直看得林大舅摇头,这孩子,真傻气。
张静北对上林大舅无可奈何的眼神,弯着眉笑得更欢了,人都说傻人有傻福,小安哥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