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十六章
“我现在就过来。”欧隽坤一面下床换衣服,一面夹着手机问欧可非:“现在身边几个人?已经通知了哪些人?”
欧可非答:“因为事出突然,现在就我、司机、我妈在医院,除了你还没通知其他人。”
“知道了。”欧隽坤接着说:“别害怕也别着急,爸中风的事先别惊动其他人,有新情况立刻告诉我。”
“嗯!”欧可非在电话那头用力地点了点头。
欧邦曜到底是个大企业老板、极具影响力的公众人物,一旦出现病危抢救的情况必然招来媒体蜂拥而至,到时候情况就会变得十分混乱、难以控制。
孟维见欧隽坤急忙换衣服出门,自己也完全没了睡意,担心他情绪受影响开车不安全,便主动请缨送他去医院。
“谢谢。”欧隽坤于急忙之中扣着他的后脑勺匆匆在唇上碰了一下便拉起他一起出发。
在车上,欧隽坤的电话就没停过,车才开出去没多久就接到欧可非的电话说医院刚下了第二封病危通知,欧父的病情急剧恶化。欧隽坤依旧沉着地告诉他:“好好守着爸,你妈容易激动,一定要看好她,我十分钟后就到。”
这种情形之下欧隽坤越是冷静,孟维就越是担心,犹豫地望向他好几回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欧隽坤像是读出了他的心思似的,说:“我没事,只是很可能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最坏的打算?不至于吧,你爸他一定会没事的……”孟维试图安慰他。
欧隽坤微微皱着眉头说:“他一直都有心血管的毛病,中风并不意外,这次能救回来固然好,救不回来的话后面一堆事有得忙了。从现在开始我必须做好两手准备,孟维,我需要你的支持。”言罢,欧隽坤将手沉沉覆在孟维的手背上。
这是欧隽坤第一次清晰地告诉他自己对他的诉求,孟维感受到手心传来的重托,干脆答道:“嗯!放心吧。”
接着欧隽坤继续往外拨电话,这次直接打给欧家惯用的刘律师,“老爷子立过遗嘱么?”
刘律师答:“他一直觉得自己身子骨硬朗,上周末还叫我打过两小时的高尔夫。遗嘱?至少没找我商量过,怎么大过年的忽然问起这个了?”
“老爷子快不行了,你现在就来763吧。”
抵达医院之前的最后一通电话则是打给卫诺东,“借我几个人挡记者,再派些人堵住沈立杉,至少今晚我不想在763看见他。”
这是孟维头一次听说沈立杉这个名字,但之前倒是听说SENSATO有个姓沈的CTO在欧隽坤被他父亲逐出家门剥夺他在SENSATO职权后,被任命为执行副总并排挤走了欧隽坤的亲信。这几个月来,孟维刷微博时也对SENSATO的境况有所耳闻,有传闻说欧邦曜重用沈立杉、甚至要认其作干儿子。
那时候他觉得反正欧隽坤已经把自己的小公司运作的风生水起,对SENSATO应该再不会上心,可现在看来,欧隽坤分明是一直都关注着SENSATO的动向,连欧邦曜病危之际,考虑最多的便是如何稳定过度、继承家业。
当他们到达医院时,抢救仍在进行中,欧可非的妈妈早已哭脱了力靠在欧可非的肩上,见是欧隽坤来了,像是稍稍松了口气,“你终于来了。”
“嗯。”欧隽坤向他们走过去颔首示意,又顺便将身后的孟维介绍给她:“这是我男友,孟维。”
虽然他们的关系已经在朋友圈里公开,可在家人面前欧隽坤如此正式的介绍他,实属第一次,孟维有一瞬的讶然,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与欧可非他们礼貌地问候一番。
抢救室按例不让家属进去,但孟维知道,欧隽坤虽未多言,却始终在门口来回踱步,难掩揪心。
欧隽坤见情形越发不容乐观,又拨通了远在B市和欧洲的伯父、叔父的电话,向他们告知情况。
很快,卫诺东赶到,欧隽坤与他手下的人打招呼并安排他们坐在一边待命。而后,果不其然,欧邦曜突然病危的消息终究是走漏了,原本病患出入并不多的的凌晨时分陆陆续续地有人进来张望、探听,更有人架起相机远远地用长焦炮筒瞄准正在低低啜泣的欧可非的妈妈,孟维见状便一个箭步挡在她身前不让记者的镜头捕捉到家属憔悴的面容。卫诺东的人得了眼色便起身一字排开,俨然划出一些空间让欧家的人能不受打扰地等待抢救结果。
刘律师赶到没多久,医院便宣布欧邦曜因抢救无效而过世,欧可非的妈妈一时难以承受,当即晕了过去,医护人员又不得不开展新一轮的抢救。欧可非情绪十分激动,哭得眼睛红肿,孟维被周遭的情绪感染得也很难过,用力拥住欧可非,带他去欧隽坤临时包下的病房暂时休息。
“欧总怎么会突然去世的?死于什么急病?临终有说了什么?”
“您知道SENSATO以后由谁来继承?”
“这件事后欧隽坤你还会重回SENSATO吗?”
“欧总去世对SENSATO是否有灾难性的影响吗?SENSATO中高层会再次出现大地震吗?”
“以后SENSATO由谁来接手?沈立杉?欧隽坤?还是欧可非?”
“财产分配如何?有遗嘱吗?遗嘱是怎么写的?”
“欧可非还会参加明天的国内巡演吗?”
闪光灯不断,记者越聚越多都争先恐后地要拍独家画面、向他们发出诸多问题,场面开始变得喧哗而混乱。欧隽坤向记者阐明今晚谢绝一切采访的强硬态度,并表示允许他们报道几天后的追悼仪式,稍后SENSATO会出通告。大部分记者被劝退离开,仍然有若干家媒体为了抢素材还是不依不饶往里冲,欧隽坤不得不直言:“我对媒体的态度一贯是以礼相待,凡是不识趣的只好先礼后兵。都说人活一张脸,凡是给理不讲理的,给脸不要脸的那就甭怪我不讲情面了。”
此话一出,卫诺东手下的人便和医院保安一起合力把大吵大嚷的几名记者架了出去,其中不乏激烈反抗、控诉欧隽坤“暴行”的。还未及喊出几嗓子,那被反剪在身后的肘腕关节便一气吃痛,直疼得他们失了声。
原先蜂拥而来的记者总算是被清理出去,可是麻烦只是暂告一段落,因为这边开始料理后事,还有更多琐碎的问题要处理和应对。一时间孟维觉得再多的人手都嫌不够。明明是凌晨时分,每个人都被分派了任务,火急火燎的忙活起来丝毫不觉得困意。
欧可非的妈妈并无大碍,苏醒过来后便由家里的保姆陪着暂时在病房里歇着,完全不能指望她这时候强撑着身体帮上什么忙。卫诺东与欧隽坤商议后联系了相关人员先去欧宅紧急布置灵堂、购置所需物品。负责照顾欧邦曜起居的两个家庭男护被一通电话叫来帮着欧隽坤、欧可非兄弟俩为父亲做最后的清理和整理工作。
医院很快开具了死亡证明,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也已经抬着担架抵达到临时包下的病房外。
刘律师对欧隽坤小声说道:“和医生核实过了,你父亲送来时意识就不清醒,到最后也没能留一个字,看来遗产分配的细节只好由你们家里内部协商了。”
欧隽坤沉吟道:“知道了,但现在还不是谈这个的时候。”言罢揽过刘律师郑重地与他握手,“谢谢你今晚能赶来,事出突然,这大过年的着实给你添麻烦了。”
刘律师忙摆手说:“快别跟我见外,你赶紧忙你的去吧,我先抽根烟,等送走你爸爸我再回去。”
“好。”说着欧隽坤便推门进了临时包下的病房。
孟维早已打好一盆热水放在床边,欧可非则与家庭男护一起为安详躺着的欧邦耀解开睡袍,动作轻且快地更衣。
欧隽坤几乎是在终于看见父亲的刹那,眼泪夺眶而出,他一手紧紧握住床头的栏杆,一手揪着胸口难过地弯下腰去。
在场的孟维、欧可非和男护们具是一惊,孟维跨过水盆来到他身边,捧起他的脸,无比担忧地问他:“怎么了?”他有些不太明白,欧隽坤在被赶出家门后就与父亲不再往来,言谈之中分明是恨大过一切,且今晚欧隽坤一直都还情绪稳定,甚至无比冷静地安排各方事务,为何忽然间就不行了?莫非因为父亲的突然离世,又诱发抑郁了?欧家才遭如此变故,如果全家都指望着的他忽然间因为病情复发而挺不住,不说以后SENSATO会怎样,只怕连欧邦曜的后事都难以安排得稳妥。
可是欧隽坤哭得越发痛心,哀声难抑。孟维便将他扶起安置在一边的陪护椅上,将他环在身前,不住地抚摸着他,小声地安慰。
过了一会儿孟维听到欧隽坤在他怀中闷闷地抽泣道:“他最后穿的是我买给他的睡袍……我买给他的睡袍……三年了,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穿……”
说到这里,欧可非的眼里又浮上了一波热泪:“爸虽然从来不说,可我知道自从把你赶走后他就一直后悔,今年冬天他都一直穿着这身睡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