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瓦伦迪诺城堡旁的法国梧桐林荫道下曾经留下过他们的足迹,枯黄的落叶如同厚重的毯子铺满道路,孟维喜欢牵着欧隽坤的手,调皮地踢着层层相叠的落叶慢慢踱步前行,一阵寒风扫过,抬头一看便见更多的枯叶欲坠非坠似地摇曳在干涩的枝头,一番挣扎过后翩然落下。
落下时,堪堪沾在欧隽坤一早打理得很是骚包的头发上,样子十分滑稽。孟维反应机敏,用手机拍下欧隽坤出糗的样子,笑得前仰后。直急得臭美大王欧隽坤欺身上来,誓要夺走手机删除黑历史。
孟维个头虽不及他,可身手很是敏捷,几下扭动逃离欧隽坤的控制不说还捞起厚厚一叠落叶往欧隽坤身上扑了个劈头盖脸。
这回欧隽坤整个人都石化在飘散的细碎枯叶堆中了,那表情活像个吸血鬼。
欧隽坤对外貌和形象的执着简直让孟维抓狂——这个男人可以陪着他坐最便宜的火车,吃最实惠的晚餐,却在经过罗马大街两边奢侈品商店时,脚下像灌了铅似的难以迈步离开。
明明他钟爱的名牌衣服挂满了衣柜,可只要让他出来逛街就会变身八爪鱼,见一件就要拿一件……没完没了。
家里囤的很多大牌衣服其实穿过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样频繁地购置新衣实在是浪费。实在没办法,孟维只好陪着他逛,欧隽坤每拿起一件钟意的,他就啧啧摇头净说反话,起先欧隽坤还自信满满地试穿、买单,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到后来直到孟维从单纯的持反对意见进化成毒舌点评后,欧隽坤终于被他捣乱到不得不收手了。
“欧隽坤,你已经很帅了,干嘛非得把自己打扮得那么骚包,又想招蜂引蝶了?”孟维帮他分担了几袋子的重量,颇有些不满道。
欧隽坤睨了他一眼,说:“我是靠脸吃饭的偶像派呀,不把客户迷地五迷三道的怎么能忽悠到新项目呢?”
孟维颇为怜悯地叹道:“唉,要不以后还是我养你吧,省得你在外面出卖色相来挣血汗钱。”
“那敢情好啊,可我总觉得我还是会忍不住买东西的,就怕你养不起我到时候跟我闹离婚。”
孟维笑道:“欧隽坤你还别说,如果你是女的,我早就不陪你玩了,像你这样的败家媳妇我可不敢要,诶,不对,首先我妈这关你就过不了,勤俭持家是我们家的祖训。”
即使孟维家的条件在N市还不错,可说到底这家底也是靠稳健的投资和勤俭的态度省出来的。
欧隽坤记起孟维每次洗菜的时候就是按照他老妈教的方法,打一盆水先淘大米,再用淘过大米的水按照备洗菜的干净程度排序,从最干净的洗到最脏的,如此再换水漂洗到干净,便是最经济实惠的。
晚饭后的残羹直接倒了可惜,会带给小区里的流浪猫狗供它们填饱肚子。
至于到了晚上,更是不开无人灯,随手关灯已成习惯。
早在整个社会掀起“光盘运动”之前,孟维一家在外面就餐一直遵循着“吃多少点多少,吃不完兜着走”的原则。
孟维想起老爸平时信奉的 “万物皆有灵”的说法,一方面要他学会善待一草一木邻里亲友外,另一方面还要时刻对大自然抱有敬意、对于其无私给予人类资源的行为要心存感激。
所有的东西都物尽其用,不铺张不浪费,如此于茫茫天地之间,问心无愧。
自从孟维把老妈的家训搬出来之后,欧隽坤倒是收敛了不少。当然,在米兰和都灵这样的摩登都市,只要出门就有刷卡的冲动,因此孟维不容商榷地暂时接管欧隽坤的信用卡,只留一点现金给欧隽坤当零用,如果这都不起作用,那下一步孟维就打算磨刀霍霍以备给他剁手了。
欧隽坤终于敢坐火车了,这是这些天来最让孟维感到成就感的事,虽然欧隽坤依然不能独自面对进站、出站的火车,可只要孟维在他身边,他就可以慢慢镇定下来。
孟维从没想过一定要让他克服内心的恐惧,只是无论是从米兰到都灵,还是从佛罗伦萨到比萨,做火车始终是既便捷又浪漫的出行方式。最初的几次不得已失败告终,欧隽坤对不得不变更的行程感到抱歉,可是为了去都灵跨年,欧隽坤还是执意拉上孟维再尝试一次,他抓着孟维的手比以前任何一次都紧,孟维被骨节硌得发疼,却也知道他的决心,所以一直默默忍着,揽过他的背,又不断摩挲着他侧脸,一遍遍柔声告诉他:“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欧隽坤你一定能做到的,等克服了就会发现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欧隽坤好几次不敢去看火车,背过身来颓然扶住墙,十分懊恼这样狼狈怯懦的自己。每当这时,孟维什么也不说,而是陪在他身边,轻轻握着他的手,静待他再次鼓起勇气。
如此反复几次后,当欧隽坤终于做到了,望着窗外略过的田园风景,他很是感慨地说:“这么多年……可算翻篇了。”
孟维笑说:“我很高兴,见证了这一伟大时刻。”
欧隽坤心情不错,捏了捏他的鼻子说:“我也很高兴,你总是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陪在我身边。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预订你的余生都陪在我身边。”
孟维则拿下他的大手,玩他的手指,脸上笑得腼腆:“即日起,土拨鼠先生不再接受任何形式的预订,因为他从来都是小鸟先生的专属订制。”顿了顿他补充道:“但不接受退货,否则土拨鼠先生会一根一根揪光小鸟先生的羽毛,让他再也别想卖弄风骚招蜂引蝶。”
“拉钩?”欧隽坤说话间两人的小指缠绵地勾在一起。
“盖戳。”孟维笑着竖起拇指与欧隽坤的使劲贴住。
第六卷 第十三章
欧隽坤的元旦假期即将结束,孟维把暂时代为保管的信用卡还给了他。
看他收敛的这些天表现不错,孟维权当奖励似地对他大加宽赦,毕竟欧隽坤现在除了臭美外并无其他不良嗜好,这也是他唯一明显的缺点吧……
欧隽坤回国前又是一番缠着孟维要去扫货,孟维无奈只好耐心地陪着,帮着拎购物袋,那感觉和以前陪女朋友逛街也差不多,所不同的是,女人的衣服、配饰花样太多,挑挑配配太杀时间。而男人的服饰、单品相对简约、类似,也不用像从前担心女朋友似的那样担心欧隽坤穿得太短、太暴露然后大家闹个不愉快。
在意大利待这么久,欧隽坤觉得自然是要带些礼物给孟维爸妈的,原本打算挑珠宝首饰和箱包,被孟维劝下:“太贵重,我妈是肯定不会收的。以她现在对你的观望态度,你最好低调一点……”
“送香水怎么样?”欧隽坤在路过杜嘉班纳的店铺时问道。
孟维笑道:“我长这么大唯一见过她用的类似香水的东西是six god,夏天驱蚊时才用的。”
至于米兰特产的奶酪,都灵特产的巧克力爸妈都不大吃得惯……
孟维想了许久,说:“现在是冬天嘛,不如买一条围巾给我妈,她要是喜欢肯定会存到过年时戴上。至于我爸,他那么喜欢种花养草,不如给他带去意大利的花种好了。”
如此,两人一拍即合,当即跑去D.H.劳伦斯笔下那“如花的托斯卡纳”。
当然,时值隆冬,游人无法看到壮观的花海。
坐在徐行的火车上,他们只好自娱自乐地背诵起劳伦斯那篇散文的倒数两段名句:“For my part, if the sun always shine, and always will shine, in spite of millions of clouds of words. In the sunshine, even death is sunny. And there is no end to the sunshine. That is why the rapid change of the Tuscan spring is utterly free, for me, of any senses of tragedy. The sun always shines. It is our fault if we don't think so. (而对于我来说,尽管众说纷纭,但太阳总是光芒四射,并将继续光芒四射;在阳光下,即使死亡也充满阳光。阳光是没有尽头的。这就是为什么托斯卡纳的春天与我没有丝毫悲伤的感觉。太阳总是在照耀,如果我们不这样想,那就是我们的错。 ) ”
欧隽坤会背D.H.劳伦斯的散文孟维觉得并不奇怪,只是孟维自己当年会背这篇纯粹是为了应付六级考试的,担心自己现编不出好句子来,于是精挑细选背了十个不同题材的短篇外加一百多条名人名言,最后写作文的时候来个物尽其用。中学时还算不错的英语底子加上如今用心的考试准备,原本只是想着考过500就当完成任务,结果却超额考过633分,一下子成了系里的励志哥。
在冬日和煦的阳光中,回味着远去青葱的学生时代,D.H.劳伦斯的这篇有关阳光的赞美让他颇为感动,眼睛里热热的,他收回眺望远山的视线,看向欧隽坤,“大三的时候在自习楼晨读,一边朗诵着这段,一边总在想,我的阳光究竟在哪里……”喃喃地笑问道:“欧隽坤,你是我的阳光吗?”
欧隽坤温柔地将他的脑袋靠向自己的肩头说:“只要我们一直依靠着彼此,阳光就在彼此的眼中。”
孟维心满意足地笑了,“嗯。”
沉默了一瞬,欧隽坤又将劳伦斯的一句原话念了遍:“In the sunshine, even death is sunny.(在阳光下,即使死亡也充满阳光。)同样一句话,不同的人读来却有不同的感慨,你在单纯地憧憬你的阳光,而我当时却拿着Alex送我的书躺在病床上想:要是能死在美好的阳光下该多好。”
“我会努力不让你再产生这种念头。”孟维有些心疼地说道。
“傻瓜,这‘念头’由不得你我,我们能做的就是‘人生得意须尽欢’。”
孟维握紧了他的手,赞同地点了点头。
是呀,如果那朵乌云终究躲不过的话,不如在每一个晴天都尽情地沉浸在欢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