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邦曜怒气更甚,瞪着他竟说不出话来。
“你为我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弥补你对妈的愧疚,哦不,我最近才明白过来,其实你连愧疚都没有想过要施舍,你对你那些小三小四小五小六们的愧疚都算不清楚,又怎么算得清我妈的这笔账?你在娶她之前说不在乎她有什么不好的情绪,可到头来还是在她生下我后病情反复的那几年里失去了耐心,甚至在她怀我弟弟的时候把别的女人带回家来恶心她,而她呢?从来把你当做是她的依靠,最信赖的人,直到你终于不想再演下去了,就彻底扔掉了她。至于我这个‘儿子’,你让我如何相信你是在乎我这个所谓的‘儿子’呢?把年仅11岁的儿子扔去国外读书然后十几年之中都没来看过他哪怕一次?”
话音刚落,欧邦曜盛怒之下,一巴掌劈头盖脸地抽在了欧隽坤的脸上,他被打得踉跄了半步,嘴里立刻渗出了越来越浓的血腥味,他有些无奈的苦笑着,仿佛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他的天空已经足够灰暗了,再灰暗一些不过是彻底变黑。
“就当我这些年养了条白眼狼,从今以后我再没你这个儿子!”
欧可非在三楼听到争吵的动静后下楼查看,却见欧隽坤离开书房时嘴角噙着一抹擦拭过的血痕,想来是被父亲家法问候了一通。他走上前去想安慰几句,却听欧隽坤在下楼前对他说:“欧可非,谢谢你今晚送我的花。”顿了顿又问:“你以后还会给我送花的,对么?”
欧可非能明白他前一句的意思,因为今晚收到花的时候,他心情极好。但是有点不明白他后一句的意思,那束花虽然造型别致好看,可也不至于让欧隽坤从此喜欢上收花呀,“嗯……”他纳闷了一瞬,有些迟钝地点了点头。
目送欧隽坤下楼远去的背影,欧可非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有必要对他说出实话,因为在这个他从小到大一直仰望着的哥哥面前,他容不下自己那怕半点不诚实,想到这里,他脱口叫住欧隽坤:“哥……其实花不是我买的,是孟维早就预订好的。”
欧隽坤下楼的步伐一滞,接着用一句毫无波澜的“知道了。”当作回答。
欧可非本以为欧隽坤又要嫌弃他,战战兢兢一番竟是顺利通关,不禁暗自松了口气。
他目送欧隽坤的白色跑车驶出大门,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夜色又比刚才到家时加深了几分,那轮满月已被飘来的墨云遮去大半,光晕晦暗,不知归处。
孟维心不在焉地回到自己的住处,灯光大开之时,才想起来自己尽然稀里糊涂地连行李还没搬回来,为防再出现之前取回球衣的种种波折,当机立断下楼拦了辆出租车往欧隽坤的公寓开去。
开门进屋时一片漆黑,看来欧隽坤还在那边忙着公司庆典的事情没有回来。
可等他把客厅的灯打开时,赫然发现欧隽坤又如早上那样正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如同一座石雕——僵硬且了无生气。
孟维愣是被他吓了一跳,定定地注视着他好一会儿,才赶缓缓走过去接近他。
“欧隽坤?”孟维尝试和他说话。
然而等了许久,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才稍微转动了一下,像是在看陌生人那样漠然冷淡地盯住他,嘴角还噙着嘲讽的笑容。
孟维被他盯得后背发寒,这样的欧隽坤让他感到害怕,比任何一次他俩的冷战都让他感到害怕。从前害怕是怕他对自己发火,而这一次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完全不同,那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人的眼睛真的会说话,而他此刻好像读懂得了什么。
是的,那便是“生无可恋”。
当他感应到了这条信息时,只觉得心乱如麻,强烈的不祥预感不断拉扯着他的神经。
最要命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帮他,整间屋子看上去是死一样的静寂,可此时此刻又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他唯一确信的是,如果他今晚离开,放着欧隽坤一个人在这里,后果很难预料。
利刃早已被他藏了起来,可难保欧隽坤会从窗户跳下去,又或者因为服药过量而痛苦的死去。
他心里七上八下地拿不定主意,只好回到自己的房间悄悄地给侯承杰打电话求助,一面压低声音讲电话,一面又从门缝里观察欧隽坤的情况。
侯承杰听了他的描述后沉声说:“如果他想这样一个人呆着,你就让他呆着,不要干预他,也不要刺激他。如果他有自杀的念头就立即送医院。孟维,你可否答应我今晚先辛苦一下,先帮我看着他,明天一早我就会过来。”
孟维极力压低声音答应了句:“好。”
陪着一个死气沉沉的人同样是备受煎熬,他怕自己坐在欧隽坤身边又会惹他不高兴,只好尽量地不弄出动静来,靠坐在自己房间门口,盯着欧隽坤的背影发呆。
快到凌晨2点钟的时候,欧隽坤终于起身回了自己的卧室,临睡前他并没有吃药,而是直接在黑暗的房间里躺倒在床上。
孟维想着人命关天不能大意,强打精神在欧隽坤的卧室门口坐着守了一夜,当天色即将大亮的时候,孟维终于在极度疲劳中昏睡了过去,然而没过多久他听到了浴室里传来的动静,奔过去一看,欧隽坤在马桶前不住的干呕,掏心挖肺地干呕,直呕得嗓子沙哑,天昏地暗,原本俊逸的脸庞痛苦地扭曲着,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渗了下来。
第四卷 第十一章
如此狼狈不堪的欧隽坤,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孟维根本来不及消化眼前这一幕,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奔去厨房弄了些温水递给欧隽坤。
欧隽坤抱着马桶不住地干呕,大口大口地喝下水后又继续呕吐,消停一阵后才有气无力地爬回床上,直挺挺地躺着,瞪着天花板不说话。
孟维小心翼翼地问他:“饿不饿?要不要起来吃早饭?”
然而欧隽坤始终没有看他一眼,完全把他当作空气一般。
好在侯承杰坐了早班动车及时赶来,有他陪在身边,孟维觉得这偌大的房子里那压抑的气氛可算稍稍和缓了些。
期间欧隽坤又冲去洗手间干呕了一阵,侯承杰皱了皱眉头,在一旁问起孟维:“他这几天又擅自停药了?怎么看起来倒像是戒断反应?”
孟维头一次听说“戒断反应”这个词,大概猜到意思,说:“他昨天早上吃过一次,晚上没吃。”
侯承杰有些纳闷道:“舍曲林是每天吃一粒就够了,怎么晚上还要吃?”
“他总是偷偷背着我吃药,很难弄清楚他究竟吃了些什么,只是最近吃的种类有点多,可以肯定绝对不止你说的这一种药,去年还看见他吃过奥氮平,也看见过利培酮的药盒,后来好像不吃这些了,但是最近几天他又翻出来很多我不认识的药盒子……以及不排除晚上他还吃些安眠药……”
侯承杰的表情越来越严肃,孟维又问:“要不干脆今天就把他带去看医生?”
“他从前一直是自己一个人跑去美国接受治疗和咨询的,以他现在的状态实在经不住长途飞行的折腾,何况我们准备签证还需要时间……不如就近去763吧,那是全省最好的医院。”
孟维一听763就觉得隐约想起桩事来,在记忆里使劲搜刮了一通后忙翻出名片夹,一番紧张寻找后才发现夹在最里层的吴裴春副院长的名片,反复确认没看错便顺着名片信息无比忐忑地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令他感到惊喜的是吴院长的记忆力居然这样好!只是听他的简短自我介绍就能反应过来他正是几个月前在地铁站见义勇为的年轻人,而针对孟维提出的咨询也都一一解答,“你们今天早点过来,其他的事我会安排协调的。”
孟维连声道谢挂掉电话,又迫不及待地向侯承杰分享了这一好消息,正当他倍感轻松的时候,却又在看到欧隽坤那冷漠疏离的眼神后,心情沉重了几分。
欧隽坤从卫生间里魂不守舍地走出来,绕过他们径直走进厨房连续灌下两大杯水。侯承杰趁着这个机会上去苦口婆心地劝说他去医院,他因为呕得狠了,嗓子也变得嘶哑,勉强愿意开口说话也不过是极简单的一字一词。
最终,侯承杰的软磨功夫可算奏效,欧隽坤松口答应,孟维一得了信号就赶忙煮出一碗容易消化的烂面条递给欧隽坤。
欧隽坤根本不愿多看一眼,别过头去拒绝吃饭。
饶是知道他在病中,孟维还是觉得心里凉了一片,同样是在尝试和欧隽坤交流,为什么侯承杰能够说服他去看医生,而自己哪怕给他煮一碗面都会被这样嫌恶。
侯承杰在一旁看得真切,赔笑说:“现在没食欲那我们就顺着他吧,回头看过医生他总是会觉得饿的。”
孟维知道侯承杰一片好心安慰他,便也挤了个笑容向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