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守在岗位上的最后的青云城战士们看着底下蝗虫一般的天下会会众,绝望从心底蔓延滋生。
因没有料到天下会会包围青云城,先前青云城储备的粮食并不多。如今,城中粮草紧急,先是百姓手中没了粮,再是青云帮中的普通杂役们停止了粮食供给。然后,就在半日前,连他们守城的战士也断了粮。每天都有人因为缺粮而死去,青云城中被一股浓浓的死亡气息笼罩。这使得守军们再也提不起一丝斗志。
他们全盛时期应付天下会都很吃力了,何况如今声势不断衰落之时?他们该如何是好?即便他们能够硬扛住天下会一个时辰、两个时辰,那以后呢?
要知道,他们的守军可不是仅仅把天下会击退就算完事。作为守城的一方,他们要面临天下会不知何时会发起的进攻,而天下会却只需以逸待劳,就可轻而易举地击退他们。
都这么长时间了,帮主所谓的援兵真的还会到吗?每个人心中,都升起了这样的怀疑,斗志在死亡的阴影下越来越少。
断浪可没有考虑这么多,他如今正穿梭于人群之间,‘追浪’如同死神的镰刀一般,迅速地收割着众人的性命。偶尔兴致来了,他也会舍了刀剑,近身与人肉搏。‘断心指’一出,无数在战场中幸免于难的将士们战后都死状凄惨,七窍流血。看着自己的身体不断腐朽衰败直至生机尽断的过程漫长而痛苦,简直生不如死,没有人能够承受这样的精神打击。
渐渐的,在青云城中流起一个传言,若是被天下会断浪的指法击中,宁可当即自杀,也好过苟延残喘几日后迎来最后的痛苦。一时之间,断浪凶名大噪,几与鬼怪等同。
“堂主,报——断浪已退兵!如今在据我城十里处扎营。”年轻的杂役脸上满是泥巴和血水,黏在一起,看不清原本的面目。他并不如何信服青云帮的最高掌权者,却十分忠于自己的长官黄翊成这个让人尊敬的汉子。
“我已知。”黄翊成道:“如今,还有多少守城的战士?帮主那里怎么说?”
“帮主他…他说让我们坚持住……”杂役语中带了哭腔:“说是…等援兵回来就好了。可是,包括小人在内,还能坚守在城墙上的,已不到二十……”
这时,断浪的声音在城下响起:“黄堂主,你就别等了。我刚收到消息,入侵我天下会的两拨人马,如今已经全军覆没了!”
清越的少年声音,在此刻却如同恶魔之声。守城的有百人,断浪带来的也不过百人。按说在这样的攻坚战中,断浪是绝无胜出的可能的。然而,他就是做到了,他用这样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凶残的手段,将敌人一步一步地逼入绝境。
断浪说完,还扬了扬手中的书信:“黄堂主,我围城两日,攻城三个时辰,你便以不足百人之士抵抗了我整整三个时辰,我断浪敬佩你。只是,青云帮帮主宏擎倒行逆施,治城无方,耽于美色,听信谗言,他不是一个好帮主,也不是一个好城主,你难道要为这样一个人陪葬?你看见那些从城中逃出、寻求天下会庇护的百姓了吗?我师父才是众望所归!你何不顺应天命,归顺我师父,日后也能继续造福青云城百姓?”
黄翊成闭上了眼,饱经风霜的面容上浮现出几缕颓然的褶皱。
他脑海中倒带般地回放出自己最近觐见帮主宏擎的一幕。
宏擎拍着他的肩:“本帮主现在,能够倚重的,就只有老兄弟你了!来,喝干这碗酒,替本帮主坚持到援军到来!告诉本帮主,你可能做到?”
黄翊成比宏擎看得清楚些,明白这么些时候,援兵别说回援,连个音信都没有传回,怕是不妙。只是,面前是帮主殷殷嘱托,他不能拒绝。将那壮行的酒喝下,把碗砸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他向帮主保证:“若事机不测,我必以死继之!”
……
黄翊成睁开眼,沉淀下种种复杂心绪,扬声道:“休要胡言惑人!纵然你说得天花乱坠,也改变不了你天下会行不义之举的事实!”
又对身后的战士道:“天下会野心昭著,即便帮主未曾得罪天下会,天下会也迟早会找借口来吞并我青云帮。我等生于此,长于此,深沐帮主恩泽,万不可对天下会妥协!”
他的目光在剩下的杂役们中间逡巡了一阵,这些年轻的面庞,沾满了泥,尚有些稚嫩,不过,很快就要看不到了吧……黄翊成一一扫过他们的脸,似要把这些容颜烙印在心底。
“狗蛋儿,你上个月才成婚吧?”
“回堂主,我还没跟婆娘圆房,就被城主征兵征过来了。”
“张三儿,你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和一个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吧?”
“报堂主……俺是为了能够给家里减免税收才来应征的。家里婆娘年前就没了,地里干活累死的。俺娘干不动活了…如果俺死了,那税还能免吗?
黄翊成叹了口气,心道,帮主啊帮主,你作为一城之主,何其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