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嬴政打算处置自己的弟子,依照他定下的律法,步惊云难逃一死。即便嬴政将步惊云视作帮派继承人,不处以死刑,也得斩去步惊云一臂。他这么做,固然能够保全步惊云的性命,然而,失去了手臂与前程的步惊云难道不会怨恨他,怨恨他订下的那些法规么?这样一来,日后这师徒情份能剩下几分,就很难说了。
令嬴政痛失爱徒,或是自损一将,他们都求之不得。
若是嬴政打算利用手中权势庇护步惊云到底,他们更是乐见其成。天下会不是号称执法必严吗?不是号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不是还以此为由大肆收买人心,以公正爱民的脸孔攻占了数个城池吗?若是民众们发现,他们所信赖的正义之师实际上不是那么公正,又会如何呢,是否还会奉天下会新法为圭臬?嬴政如此自打嘴脸,日后他的律法是否还会有人愿意遵从?
想着想着,他们不由好心情地低笑出声。
如果他们此番能够揭下天下会伪善的面皮,也算是大快人心了!起码,这样一来,他们各自城池中的百姓就不会再对天下会心存幻想!而嬴政苦心经营的公正形象也会毁于一旦!
江湖中以步惊云之事为开端,一场权利的角逐逐渐浮于水面。天下会中,却十分的安静,只是明眼人仍能发现,每天有不少人往来于帮主门前。井然有序的氛围中,比往日多了分压抑。
嬴政迎风而立,玄色的长袍被吹得猎猎作响。他俊美的容颜中没有一丝温度,那双黝黑的瞳眸,似乎又深邃了些许。
若是熟悉他的人,就能从他的双眸中,读到杀意。
文丑丑看着这样的嬴政,心下一怵,扇羽扇的频率加快了些许,仿佛这样就能稀释内心的紧张。白白净净的脸上扯出一抹小丑般的笑:“哎呀,帮主,您就别为云少爷的事情操心了,云少爷这么敬重您,这些年都是按照您的命令行事,怎么会主动去做这些违规之事?肯定是那些自不量力的小人在这中间挑拨您和云少爷的师徒关系。帮主,您可千万别中了他们的离间之计啊!”
说着说着,文丑丑仿佛也被感染了似的,义愤填膺地伸出了一只拳在半空中胡乱挥舞。
嬴政的面容微微松动,好似多了些人气儿,他将手负于身后,款步走过:“哦?那依你看,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文丑丑用羽扇掩住唇,讪笑道:“大道理丑丑不会说,只是丑丑觉得……想要解决这件事,还是得从那些小人那里入手。”
这些日子以来,帮主对于新法有多重视,他们底下人是一清二楚的,文丑丑明白,依嬴政的作风,对于步惊云之事多半还是不会姑息的。可步惊云是嬴政唯一的亲传弟子,且他冷眼瞧着,嬴政与步惊云这么些年相处,也处出些感情来了,他又怎么能劝嬴政处置步惊云?
哎,进退维谷啊。文丑丑的脸皱成了一团,甚是滑稽。
嬴政沉思片刻:“你说得不错,想要平息这件事,的确要从那些人处入手。只是,云儿到底太冲动,被人稍一撩拨便杀人泄愤,也该接受些教训了。”
文丑丑心里一惊,如同一只被卡住了脖子的公鸭:“帮帮帮…帮主,您不会…真的打算…杀了云少爷吧?”如今,雄霸的儿子,天下会的准少帮主回来了。虽然这个消息还没有公之于众,但在文丑丑看来,帮主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天下会,这是妥妥儿的呀!云少爷成不了准少帮主,就没有豁免权。如果帮主真打算依法治云少爷的罪,那云少爷岂不是性命堪忧?
“云儿已经被带回来了?”嬴政问道。
“禀帮主,昨日执法堂副堂主已派人带回了云少爷。”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昨天,云少爷刚回来的时候,他们可是还请示过帮主的!
文丑丑勉强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朝着某个方向努了努嘴:“现如今,云少爷正在牢房里关着呢。”哎,云少爷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平日里乖得不得了,难得闯一次祸,就把天捅破一个窟窿。若是云少爷能跟帮主好生认错,再说几句软和的话,兴许帮主会网开一面。不过,就云少爷那个脾性,可能吗?
“带他来见朕。”
步惊云是被人押着上来的。小小的少年,一身黑衣有些凌乱,肩上原先披着的披风早已不知去了何处。一根锁链自他的胸前交叉着穿过,将他的臂膀与身子牢牢地捆缚了起来。他身后,紧握着锁链的牢头对着嬴政行了礼就站在一旁充当木桩,将文丑丑的明示暗示无视了个彻底。
文丑丑眨得眼睛都抽了,既没见那牢头给步惊云松绑,也没见他有离开的迹象,郁闷了。如果泥菩萨在这里,肯定会叫一声“猪队友”。
嬴政扫了那人一眼,淡淡一句“退下”,那人方才领命离去。
此刻,步惊云的身上散发出一股阴郁的气息,低着头,将一个后脑勺留给嬴政。
“抬起头来。”嬴政冷哼一声:“怎么,如今不敢面对朕了么?”
在他充满压迫力的声音下,步惊云抬起了头,他紧咬着下唇,面部的肌肉微微抽搐,一双黑眸中迸发出凶光,好似一头难以驯服的野兽,正在竭力遏制着自己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