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国、范宗尹和朱震三人是赵构制衡卫希颜的倚弼之臣——原先是宰相丁起。但赵构渐渐发现,这位扶持他登上帝位的元勋之臣虽然事君恭谨,但内里已生“权相”之心,为了政事堂的相权,他会制衡枢府,但绝不会削弱枢府威胁自身。相比起来,范宗尹、胡安国、朱震三人更得帝心。
然而即使他是皇帝,也无法在这种情势下保住朱震的相位。
这就是大宋的时政,声望足以成就一个人,也足以毁掉一个人。
此刻,免去相位反而是最好的保护。
赵构诏准辞呈,同时,又召进朱震,表示仍然对他信重,言辞中很是勉励。
朱震感动泣下,叩首谢恩道:“臣必不负陛下信重。”
七月二十五,诏旨下,朱震免参知政事、工部尚书,迁任荆湖北路转运使。
刑部参政范宗尹停职两月,贬秩一级。
其他部寺监也有属职涉及贪污而考课罢黜的,情节严重者同时移交刑部审查量刑,其部寺监主官如户部参政、太府寺卿、刑部侍郎、司农寺少卿、军器监、少府监等,也被处以罚铜。
而御史中丞赵鼎和左右谏议大夫陈公辅、潘良贵因弹劾宰执高官名声大噪。吏部参政李纲的声望更是如日中天,杨时、尹焞等大儒名士公开表赞李纲是“河清海晏之臣”,其吏治之功“可耀日月”,民间士林一片颂扬之声,李纲的声望达到顶点。
然而就在此时,李纲却上表请辞参知政事、吏部尚书二职,以身体疲累休养为由。
朝会上顿时沉寂下来。
在沉寂之中,似乎又隐隐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殿上的朝臣,包括御座上的赵构,在最初的惊愕之后,心里却都感觉到一种轻松,就好像终于移开一块早就想搬开的大石一样。
赵构一脸痛惜,口中说着挽留的话:“李卿勤勉忠直,治吏清明,何以言去?”
丁起等宰执都出声挽留。
那些有亲属姻亲或学生被吏考贬黜的朝臣心里恨不得李纲马上消失,却也一副真切之态,附和着皇帝说挽留言辞。
卫希颜站在右殿之首,眼中掠过一抹讽嘲。
李纲脸庞一如既往的严峻,心中也在冷嘲,这垂拱殿上的人他得罪了大半,包括御座上的那位,只怕都恨不得他早点去职。
他想起卫希颜劝他的话:“伯纪还不求退?——小心众口铄金……”
李纲心性刚直,但并不意味着没有心机,否则如何坐得稳六部之首的吏部?只不过这些心机都用在正途上。即使卫希颜不说,他也清楚自己得罪了许多高官,甚至已失帝心,不知有多少人正在密谋着往他身上泼脏水,构陷污毁他,那时构陷的真假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政事堂是否采信。
是时候激流勇退了。
这些人无非是想他去职,包括御座上那位。
李纲不恋栈高官厚禄,真正的儒士以天下为任,保民太平,唯一让他遗憾的是志向才达成一半,然而形势已不容许他留在这个位置上。
李纲坚定请辞,赵构再三挽留,直至第四次上辞表,赵构才允准。朝廷下诏,以功加特进(正二品禄阶),除保和殿学士,提举杭州洞霄宫。
政事堂七位参政,朱震外放,李纲退职荣养,兵部尚书参政政事之位一直空着——不能都空缺下去。赵构召问政事堂举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