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进,冲锋,杀!这是他们的唯一念头。
“战场上,只有一往直前,你们才能活!”这是教官挥着皮鞭发出的吼声,在他们的身体中鞭打下痛楚又深刻的记忆,记不住的,都死在训练中了。
刘锜挥着长戟,以摧枯拉朽的气势杀入铁浮屠的中阵,他的戟法大开大阖,戟锋所指之处,即使全身重甲的铁浮屠也没有身体还完整的,有的头颅横飞,有的拦腰斩断,有的臂肢切离……鲜红的血液飞溅,将他的朱漆铁甲浇得如浴血淋漓,仿佛杀神现世。
他身后的骑兵紧紧跟随,一路杀去,尸山血海。
刘锜已经看见了金军的大纛,就在他的左后方,杀进了宋军阵中。他策马驰前几步后掉转马头,戟尖直指大纛,“杀!”挥戟磕开右边一支狼牙棒,去势削落那名手臂,策马直前,长戟左右挥打,目光如虎般射向“完颜”大纛旗下。
隔着二十余丈的距离,金军统将完颜昂猛然回头,和刘锜目光相撞,两双眼睛同样锋锐,就像刀锋相刺,哧拉碰出无声火花。
“杀!”完颜昂口唇一张,神态轻蔑,手中镔铁雪花刀向右一挥,锋利的刀锋切入重甲,横腰砍断冲上来的一名宋军骑兵。
“金狗!”刘锜夹马怒喝一声,挥戟冲去,完颜昂也掉马冲来。
两马堪堪相接,马头交错的瞬间,刘锜和完颜昂的长戟、长刀在空中狠狠相撞,绽出激越的铮鸣,旋即两马错身而过。
众多宋骑只见刘锜身子向马背仰倒,似乎是被金将的镔铁大刀撞得仰倒,不由惊呼出声。
刹那间,便见刘锜在仰倒同时转戟后刺,锋利的戟尖透过披甲直入马身,戟尖横拉,金马悲嘶声中肠破肚裂,完颜昂的身子一晃,暗道不好,斜身跃起准备换马,身子犹在半空,便见那宋将拧腰立蹬而起,手中铁戟电闪划来,便觉左腿一痛,已自膝部削落。他痛呼一声,继被刘锜左臂投出的标枪扎入胸口,不由大吼堕地。
附近的金骑目眦欲裂,纷纷策马往这边杀来。
刘锜扬戟开喝,“金将已死!儿郎们,杀!”
捧日军顿时爆出震耳欢呼,高呼着“杀!杀!杀!”浑身如被贯入无穷勇气,手臂挥刃的力量猛增几分。
刘锜踏马奔前,长戟一挑,削下完颜昂尸首上的头颅,挑起来在空中挥舞,并
用女真语大喝:“完颜将已死!完颜将已死!……”
他高亢的声音一层层地传出去,金军哗然,骑兵的阵脚一时大乱。金军副将见势不妙,立即大吼,“稳住,稳住!冲锋,杀了宋狗!给孛堇报仇!”
“杀了宋狗!给孛堇报仇!”铁浮屠终究是金军最勇悍的队伍,在各队孛堇的呼喝下,凶悍的杀气又被激起来,双目血红地呐喊着杀过来。
刘锜大笑一声,将完颜昂的头颅挂在腰间,驰马向前,铁戟之下,全无一合之兵。“杀!”每吼一声,长戟必带起一蓬血雨,夺去一名铁浮屠的性命。
“杀!”捧日军的双目也红了,被主帅的勇猛激发如狂,一个个疯子样的嘶吼冲杀着。
女真铁浮屠在失去主将的情势下,虽然被副将激起一时悍气,但随着敌骑在敌方主将的凶猛冲杀率领下,那股逼出的凶悍之气终究无法长久。士气此长彼消之下,铁浮屠颓势已定,被宋军杀得滚落无数。
“撤!”金军副将见败势无法挽回,只得喝令撤退。
刘锜见势扬戟大喝,“杀!不放走一个!”
“杀!不放走一个!”捧日军气势如虹,杀的金骑四散奔走,许多金骑转身逃去时都被宋军投出的标枪破甲刺入,惨嘶坠马。
“大宋威武!”刘锜驰马在前,弓射不断,追杀金骑。
“大宋威武!”上以千计的捧日军在追杀中振声大吼。
北城上的宋军只觉胸口热血快要淌出来,人人激奋。向黑虎一刀刺入一名女真兵的胸膛,浑身浴血地狂吼:“大宋威武!”
城楼上的宋军纷纷狂吼,“大宋威武!”一些宋兵的眼睛已经湿润,恐惧的心不再恐惧,酸麻的手臂不再酸麻,大宋威武,大宋必胜!
将楼上,王渊狠狠抹了把眼睛,回身大吼,“开北门!后备营,出城!”大掌重重拍上参军的肩膀,“城楼上的指挥交给你了!”他拔出腰间陌刀,对身后几十名亲兵喝道:“儿郎们,随老子出城杀敌!”众亲兵哄然应诺,人人激动昂扬。
北门轰然洞开,王渊一直掖着不出的五百名永静军步兵冲出城外,手持盾牌,挥舞着陌刀嗷嗷杀向金兵。
攻城的金军步兵因见铁浮屠的溃败早已士气大落,不知谁嚎了声“快跑啊”,便如洪水泄出般,士气一泄千里,无数金兵转身撒开腿就跑,往金营那边逃窜,执法队挥刀斩杀了十几人,却已经止不住这股败泄之势。
眼见下面的步兵逃跑,鹅车上的金兵也顾不得往城上射箭了,纷纷抢着往下逃。于是,攻上城楼的女真兵便成了孤兵,在士气大涨的守军反攻下,被吃掉不过是早晚之事。
王渊率领的五百步兵人数并
不多,若是金军合拢杀回来,只怕胜负难料。但金军战心已失,王渊的步兵挟着如虹般的气势,如砍瓜切菜般斩杀着落跑在后面的金兵。
***
就在铁浮屠落败之时,东城和西城的骑兵战场上也出现了压倒性的局面。
契丹骑军都是轻骑兵,轻骑兵比重骑兵更灵活,速度更快,只要远射骚扰,再冲锋扰乱重骑兵队形,就能取得致胜之机。但契丹骑兵的弓箭根本对宋军的重甲产生不了多少伤害,起不到骚扰的作用。而一队队冲锋想扰乱宋军阵形的契丹骑兵也被重骑无情绞杀,论起近战的本事,这些契丹兵不是擅长近战的宋军对手,更遑论与他们对阵的是宋军的精锐捧日军,更是没有胜算。
并且,宋军骑射虽然不及女真兵,与契丹兵相比也逊一筹,但那是指策马时远射的准头,到了六十步内马身的目标还是很大的,宋军三箭能有一箭穿入契丹兵的无甲战马。反观契丹兵的弓射准头虽高,却属于射中无效,领兵的契丹将领耶律铎、耶律仲都气闷得要吐血:武备落后害死人啊。
因此当那野和蒲觅各率领的一千女真铁骑驰入战场,耶律铎、耶律仲都大喜,便将进攻势头放缓,看似吆喝猛攻,实际只打外围,雷声大、雨点小。两人心里均想着,有女真人的铁骑在前,他们何必冲前去拼命,再说就算冲到前阵,只怕还被女真人喝骂说挡了路,在金营中受女真人的轻蔑冷嘲已够了,战利品也被他们剥削,他们干嘛要拼死拼活的给女真人卖命!
因为契丹军暗里的不作为,东城和西城的骑战战场并不是完颜宗懿等人以为的以多打少,恰恰是捧日军的两千重骑压着一千女真铁骑狠打。
那野和蒲觅率领的女真铁骑并非铁浮屠,骑兵穿了铁甲,战马未披甲,而骑兵身上的铁甲也不如铁浮屠的重甲厚。所以,铁浮屠才是金军中真正的重装骑兵。但打造重装骑兵的费用高昂,以金国的国力,能养出三万铁浮屠已是倾其财力。完颜宗磐和完颜宗翰的东西两路大军各领一万铁浮屠,分到完颜宗懿帐下的铁浮屠只有三千骑,派去北城两千,余一千骑护卫中军,不敢轻易遣离,哪里还有多的铁浮屠派出?
当然,那野、蒲觅率领的女真铁骑也很勇悍,但面对着这些装备比他们好、勇悍也不输给他们的宋军重骑,真是越打越憋气,更让人憋气的是他们优秀的弓射在这些重装骑兵面前就是摆设,唯有以前缴获的宋军重箭才能射透敌骑,给迎战的宋军造成了一些损伤,但这些重箭很快射光,两军陷入近身马战。
那些契丹狗在做什么?来战场放牧吗?
那野、蒲觅很愤怒,呼喝亲兵传令,“叫耶律
铎(仲)进攻,进攻!不要在远处散射!这个蠢货!”远射有个屁用,要冲散宋军阵形,冲散阵形!
被他们咒骂的契丹蠢货似乎太“蠢”了,没有领会到这两位女真将领的冲阵战谋,只派了五百人打马冲锋,被宋军分出三百重骑拦截后,打了两个回合就铩羽而退,气得那野、蒲觅大骂“契丹狗熊!”但此时两人陷于战阵,无法抽身教训怯战的契丹狗,只得恨恨想着回头再找耶律狗算帐,然而这个“回头”——却是永远没有“回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回答提问,关于铁浮屠:
又叫铁浮图,其名源于金国的女真重甲骑兵。因为都是“重铠全装”,人马披甲,望之如铁塔一般,所以有铁塔浮屠之称。实际上来讲,这应该是宋人的称呼,不是女真语。
有种说法是铁浮屠以三人为一队,马以皮索相连,冲锋时便如铁塔般锐不可挡,但这种说法也被人置疑,包括乾隆,因为从骑兵的机动性的战术角度来讲这是不可能的——某也以为如此,除非是特殊是情况下的编制,所以本文中的铁浮屠仅是重装骑兵,但不是三人一队的连索。
还有一种叫拐子马,其实应该是指金骑擅长从左右两翼冲锋包抄的战术,所以被宋军称为“拐子马”,多数为轻骑兵的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