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午膳分案摆上。
卫希颜目光扫过众人案几,各案皆置锦丝头羹、群鲜羹二色羹汤,荤有五味杏酪羊、鲈鱼脍、枨酿蟹、米脯鸠子四色,素有酿笋、清汁浇麻菇、鲜菜脍三色,菜式称得上丰盛。
沈晦蓦然哈哈一笑,指着案几道:“难得呀难得,彦明仁兄今晌由简入箸,陪吾等饕餮大餐也!”
余人大笑,皆知尹焞饮食尚简,平日至多不过一粥一羹加一素,荤食是绝计不沾的。
尹焞连连摆手,“某只食一羹足矣,余皆不用。”
沈晦立时瞪眼,“这怎么可以?彦明兄欲浪费粮糜乎?”
众皆大笑,程俱更是笑得跌仰。
吕好问与尹焞互为知交,彼此言语无忌,跟着笑侃:“彦明今日开荤也,吾等焉能不庆?来来来,着人拿酒来,每人先饮三大觥,不得搅赖。”
“哈哈哈!妙极!”邵伯温大袖一挥,“快,上酒,上酒!”
沈晦“啪啪”拍案,“休得多言,速上酒来。”
瞧这三人阵势,今日是非得拖尹焞下水了!程、葛二夫子随之起哄,沈晦不由分说,直指院僮叫上酒。
尹焞扶额,迭呼:“损友也,欲污吾乎?”
吕好问张眉大笑:“心自在,安得污?”
“然也!然也!”沈晦呼喝道,“道心坚定,万物不沾!”
“不然!不然!”邵伯温大是摇头,名士本色一出,砰声拍案仰笑,“心有乎?心无,何来尘?”
尹焞遽然一震,阖目思得半晌,倏地张目而笑。
仿佛就在这么一瞬间,悟透了一番道理,敦朴的面容延展开去,渐渐变得明远,端正的身姿也透出几分疏旷,拍掌拊笑,“然也!然也!道自坚!吾心又无!好好好!来,来,来,今日痛饮之!”
一向老成持重的葛胜仲此时也尽显大宋文人好饮之风,双拳捶案直呼:“酒来,酒来,不醉不归……”
须臾,酒壶酒盏摆上各人案几,斟满枫叶酒庄出产的枫露醇,温润酒香四溢。
院僮又在各人食几右侧分置笔砚纸张,以备诸夫子兴起时挥笔而作;尹焞的四位弟子相继摆出琴箫笛等乐器,刘芮一抚琴弦,洒然而弹。
琴声琤琮,诸夫子时饮时笑,乐而放怀,兴而起笔,墨色淋漓,诗作词作一挥而就,彼此弹琴吹笛唱和相酬。
卫希颜对这文雅之道唯得叹服,每每罚酒三杯,笑语自嘲道:“卫轲作诗作词不行,这喝酒总归是行的。”
诸夫子大笑,对其态度倒是多了两分亲近。
最先醉倒的是尹焞,众夫子怡然大乐,又痛饮三四坛方兴尽而倒;最后喝醉的沈晦被院僮扶着离席,兀自扭头朝卫希颜挥手扯呼:“来,来日……再痛饮……不归……”
“好……来日再饮……”卫希颜微微摇着起身,仿佛也有两分醉了。
待得她辞别送行的刘芮等人,策马行到毓粹门外,眼眸一片清明,哪还有半分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