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员战功赫赫的大将,就这么一眨眼死于乱弩射杀之下。
五千金军几乎不敢置信。名花流射手趁金军心神惊乱之际又发了一通弩,弩弩无空,射杀九十九骑,待金军方醒过神来呼喝着张弓射箭时,土岗上的三十一名神射手已施展轻功飞遁而去。
金军奇袭不成反损了主将,只得撤回东京城,并派人向洛阳求援。守将完颜娄室为人谨慎,担心宋军声东击西,只带了五千骑驰援东京,留下一万金军守城不出。
韩世忠早率领二万宋军候在偃师城外,以逸待劳,截杀娄室军……
行将黄昏时,洛阳城的守军惊见二十骑残兵奔回,为首的十夫长在城楼下大呼开门,道是娄室将军误中宋军埋伏,被阵前射杀,他们是后军的人马,奔杀回来搬援兵。
金军因有银术可被射杀的先例,惊震下半信半疑,守城金将见城下残兵人人血污满面,又只得二十人,若是宋军假扮也威胁不大,遂命开启城门,准备入城后仔细盘问。孰料这二十人均是名花流收服的江南各派高手,入得城门便砍杀守门金军,护住城门绞轮不让拉起,并射出烟花信号。
宋军埋伏在一里外,吴阶见得信号立即率领一千轻骑旋风般卷到城下冲入城门,血战拼杀。约摸一刻钟后,二万宋军主力入城。金军陷于城内战无法发挥骑军优势,威力折半。双方直厮杀两个多时辰,守城的一万金军全数被歼,宋军也伤亡三千余人。
洛阳城取下时,偃师之战也落下帷幕。韩世忠令宋卒大喝“洛阳城攻下了”,扰乱金军士气,并以严密的车阵稳稳阻住娄室军。激战中,种瑜率名花流神射手潜入金军大纛,凌空射杀完颜娄室,金军大乱。韩世忠立即指挥二万宋军变幻车阵,转入攻势,辅以一千骑军攻金色家园侧翼。金军大败,仅余不到千骑逃往东京城。
是役,南廷军取下洛阳城,并射杀金大将两员,灭金骑一万四千余,宋军仅伤亡不到四千,大捷。
捷报传回临安,朝野一片欢欣鼓舞。
《西湖时报》醒目评论:『国师仪成,天佑大宋!』连篇累牍报道战绩,每日清晨报纸方出,便一抢而空;未买到报的齐涌向酒楼茶肆瓦子等地,欢庆之声处处不绝。
卫希颜看了首日那份评论,笑嗤道:“攻下洛阳是种瑜、吴阶、韩世忠三人之功,关我屁事!将大捷与国师、天佑相联,这位化名幽兰居士的家伙难道是新进的执笔?”
名可秀慢悠悠道:“孟铖,字元老,东京人,保和殿大学士孟昌龄的族人,曾任开封府仪曹,后因言语无状触怒郓王赵楷被革职,靖康元年中南迁杭州。其人性爽,博览杂书,文思如泉,妙笔生花,是个才子!”
卫希颜听她一本正经背诵不由失笑,“这稿子发之前你定是看过,你不担心赵构看了龙心会大不悦?”
“希颜,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处在这位置上,身段又岂是放低得了?赵构就算今时不对你生忌,随着你功勋威望日盛,他迟早也会对你生出隔阂猜疑!如果猜忌避免不了,那便让他怕你、动不了你!”名可秀目光冷睿,“百姓既然喜欢将崇仰的人神化,顺水推舟又何妨!”
卫希颜瞠目。过得一阵,她自笑谑道:“果然,这拜了天,就注定了要被祭上神坛的命运呐!”
“你现在才知道么!”名可秀眼波流转间熠彩生辉,动人之极。
卫希颜失魂片刻,不由哀叹:原来那册封礼大有玄机!她又被某人摆了一道。
在贺捷庆功的一片欢歌宴舞之声中,也有个别不和谐之音。几位翰林学士奏言赵构,应趁大胜之机,收复东京旧都,迎回祖宗庙祀。又有兵部尚书周望和门下省的兵部给事中等人先后问责枢府:为何取西京洛阳,不取东京?
“这周望是怎么升了兵部尚书?”卫希颜私下里嘲讽,“若是他人不懂便罢了,身为兵部尚书,难道不知东京易攻难守,拿在手里也捏不长的道理么?”
稍懂地理山川便知:洛阳以山为塞,以河为池,形势险固,易守难攻;而东京地处中原,无山川之险,不利于守。
目前南廷占据的地盘已推进到汉水淮水以北,广据长江之北、汉水淮水之南的七州三十六县,并深入到淮北的京西腹地(河南),雷动岂会容得?一旦逼退金军,腾出手来便是收复淮北之地,再图进汉水淮水之南。
所谓攻城一时、守地一世,南廷若同时在广袤地域上作战,兵力便不得不分散,易被北廷击溃。如此,倒不如在京西腹心之地只插一柄尖刀,作为将来北攻的桥头堡。作为桥头堡垒的条件,首要便得易守难攻——东京和洛阳,显然洛阳更符合。
但以周望等人看来,东京作为旧都,其意义远高于洛阳,种瑜若拿下东京,南廷的正朔地位便更高于北廷。谁料种瑜竟虚晃一枪,舍东京而取西京!如此作为,何如弃股肱而取鸡肋?
卫希颜早算准有此一争,在种瑜伏击银术可的当日,便入宫向赵构详解攻取洛阳的军事战略意义。因此战后崇政殿争议时,她只拢袖淡笑,一派清静高远姿态。周望不敢攻击她,矛头对准种瑜,卫希颜一径瞑目不理,全权交付李邴去打口水战。
她谈及周望时,名可秀只笑着道了句:“此人若通军务,便不会放他在兵部之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