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雷霜道。
“嗯!”
两人一问一答间并未显出十分的亲昵情意,却仿如相濡以沫十几年的老夫妻般熟稔自然。卫希颜眼中漾起笑意,伸手解下丝绦上缀的和阗玉佩,扯过雷霜的手,一巴掌拍在她掌心,“喏,见面礼!给你的小霜霜或小御御。”
雷霜愣了下,旋即忍笑瞪她,“胡说什么呢!我们还没成亲!”
雷御浅黑如麦的脸庞上已浮起一抹红云。
卫希颜看看他,又看看布衣英气的女子,掩扇谑笑几声,对着雷霜挤了下眼,“小霜霜呀,这么久了,你竟然还没将这呆木头拿下来?”
雷霜同样挤了挤眼,嘿笑两声,“你以为谁都像你和名可秀么,先斩后奏!”
卫希颜白眼鄙夷她,“装羊!若非雷木头端方,早被你这家伙吃干抹尽了!”
雷霜扑哧喷笑,转瞬又无奈地眨眨眼。雷御对她虽已生情,但偏偏这人端方守礼,没拜堂成亲绝不跨越雷池一步。雷霜再爽朗大方,也不可能对雷御霸王硬上弓吧!是以时至今日,两人最亲热的也不过双唇轻触而已。
雷御被她两人的肆言无忌窘得脖子都沁出红色,赶紧将买来的酱菜和酒坛搁在几上,飞也般窜进屋里,头也不回道:“我去拿碗。”两人顿足大笑。雷御叹笑摇头,这两人凑到一堆简直百无禁忌,他容色似是颇为无奈,唇边却绽出温暖笑意!
卫希颜又大叫:“小御呀小御,你可别躲进灶下不出来呀!”雷御肩上的鸽子叽咕一声,他不由笑了笑,拿了三只陶碗走出屋子。
夕阳斜晖,落日洒金。
酒醇!情真!
三人围几畅饮笑谈江湖趣事,却只字不提时局战事。
雷霜说起她和雷御小时候在惊雷堂的一些糗事,引来笑声不绝;她喝得兴起,又搬出琴笛非要与卫希颜合奏即兴而作的新词——幸好卫希颜虽不精于乐,但在白轻衣熏陶下笛子倒是吹得似模像样。两人初次合作,竟然和谐无比,大是得意……
闹腾到后半夜,琴歪笛斜,酒坛也空了七八只。也不知是谁挑的头儿,三人在方寸之地以手交搏切磋武技。初始尚是彼此互攻的混战,到得后来,渐渐演变成以一对二,卫希颜左右交搏,左对雷御,右对雷霜,依然游刃有余……
欢乐的时日总是嫌短。雄鸡唱晓,天光将明。
三人一宿畅饮,眉眼间皆带了抹酣然酒意。
雷霜抬眼望向曙光未明的天际,一双春水眸子如被黎明前的灰霭浸泷,不复明媚。
她想起当年萧翊挑战卫希颜时,名可秀曾赴常州与她一会。虽然闻听下也惊愕于雷动的图谋,但她对赵宋皇室本无好感,灭了也就灭了,然并不意味着她能接受“异族入侵剜肉重生”的做法!
但,不苟同是一回事,要她和雷御背离雷动却是绝无可能——他俩皆是孤儿,自少被惊雷堂收养,没有惊雷堂,就没有他们的今日,更何况雷动还是雷御的义父……
雷霜暗叹,缓缓端起最后一碗酒饮尽,浓秀眉毛一扬,道:“希颜,今日相聚,你我情分便断!他日再见时,便是敌对之势!”说完起身挥臂,用力掷出陶碗,飞入黎明前的黑暗,半空中砰然碎裂,扑声坠地。
雷御沉沉一叹,端方朴厚的面容上隐隐透出无奈,目光却坚毅如磐石,显然和雷霜心意一致。
卫希颜扬声一笑,“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她端起最后一碗酒,道,“霜霜、小御,不管他朝如何,过往种种无可湮灭,你我情分仍存于心!”她起身一口气饮尽,扔下碗双手重重按上雷霜肩膀,凝视片刻,忽然紧紧一拥。
保重!
飘然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