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啊啊……阿廷……啊……”
她发髻散乱,遍体鳞伤。素净的杏色连衣裙沾满血污,裙摆撕裂。鞋子掉了,她赤脚踩在刀山火海般的车祸现场。手臂酸软无力,却始终把怀里的稚嫩的小脸埋在胸前。女子一边哭嚎着,一边向前方跑去。
“……啊……啊啊……乖仔,别怕……没事的……乖——”
“嘭——嘭嘭!!”
震天的巨响挟着强大的冲击自身后摧枯拉朽而来,瞬间湮没了万物。一切好像一部迟缓的默剧,徐家和看着自己被远远地抛在半空,后方弯道拐角处,一辆大货车车头烈焰四射,碎片纷飞,小轿车被远远掀开,迅速化成一团火光。视线下移,一个女子躺在血泊油污里,惊恐绝望在她脸上凝结。他心中大恸,身子却猛地坠落,重重地摔在林地上,滚落陡峭的山坡。一阵天旋地转,直到撞上一丛矮树,方才停了下来。
他歪着头,软软地躺在地上。痛苦铺天盖地袭面而来,分不清是梦中的还是现实的,像是被锤子狠狠地砸在脑袋上,被刀子深深地捅进心窝里。视野越来越暗,越来越小,最终落在扭曲的手腕上。那里缠着一条檀木手链,珠子串在红绳上,精致古朴,泛着微光。有一颗最大的,已经碎开了一小半,在裂痕边缘,血污和尘土的掩盖下,是一个行书刻字——“禾”。
52
“……小和……”
“……医生……怎么说……”
“……没事……刺激过度……”
“……你们……不小心……明知道……还……”
“……想着下午见面……东西就放在桌上,谁知道……”
远方传来熟悉的声音,黑夜里照进一缕缕光,世界渐渐亮了起来。
小和?
不,是小禾,谢梓禾的禾。
脑子经过酣畅淋漓的一觉,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前所未有地清醒。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回想着好像上一辈子那么遥远的事情。当画卷全部呈现于面前,就会发现那些原以为是幻想的碎片,其实是记忆的拼图。虽然仅仅七个年头,却是他迄今为止最珍贵的三分之一的生命。
七年,足够一段婚姻变得索然无味。
然而,他们已经等了,整整十四年。
外面的人轻轻推开病房门,却看见青年躺在床上,睁着眼,眼角一行晶莹滑落耳边。
“小和……”陈晋康站在那里,不敢再靠近。
“你过来。”
徐家和看他束手束脚的样子,好像一只巨型丧家犬。明明觉得很滑稽,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小和,你别哭……”陈晋康手忙脚乱地抽出纸巾,谨慎地往他脸上凑去,好像他的皮肤是易碎品,一碰就坏了。
“……嗯,”徐家和吸了吸鼻子,“林浩正呢?”
“他去买吃的了。”
“你们还没吃饭?现在什么时候了?我睡了多久?”
“凌晨两点了,你把下午晚上都睡过去了……小和,你,”陈晋康打量着青年的表情,吞吞吐吐,“你感觉怎么样?”
徐家和正要说话,门再次被推开。林浩正提着几个袋子站在那里,对上他的眼睛,愣住不动。
“回来了?”
“……嗯。”林浩正应了声,慢慢走过来,把东西放在一边。徐家和认真看他,发现他镜片下的双眼竟然微微发红。
房间里又是一片凝默。徐家和闭上眼睛,整理着还有些混乱的思绪。
“小和,”林浩正小心翼翼地包住他的左手,“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徐家和睁开眼,反过来牵住他的手指,“对不起,让你们找了这么久……”
“小和!你……”陈晋康猛地抬起头。
“我都想起来了,小时候的事,还有那场车祸……”青年像在背书一般,把当年的事故徐徐道来。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在爸……养父养母的家里,当时受了重伤,昏昏睡睡了很久,病好了之后就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大概有受伤的关系,也有恐惧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