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紧闭,磅礴的雨水扫了剑尊一身。
谢青崖紧闭着双眼,眉心隐隐皱出一个“川”字。
沈浊:“他好像有什么羞于启齿的话想说。”
“羞于启齿就别说。”鹤栖寒见惯不怪,坐在椅子上轻揉着发痛的额角,颇有些起床气,“从前惯了那么多年,一个个话都不会说,毛病倒不少。”
沈浊的指尖握住鹤栖寒的手,自然而然地为他轻揉额角。
见鹤栖寒心情不好,沈浊没敢问,自己是不是也有一堆毛病。
鹤栖寒:“不问问你自己有没有毛病。”
“正准备问。”沈浊朝外看了一眼剑尊的身形,回过头来,“但怕太多了,师尊讲不过来……你把最紧要的毛病告诉我吧。”
最大的一桩……鹤栖寒:“知道我为何披着外衣睡么?”
沈浊的指尖一顿,视线下滑。
外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内里空荡,姣好的身子若隐若现。这样一副身子,很适合在人怀中汲取热度……
鹤栖寒淡淡道:“因为你睡觉磨牙。”用他的中衣磨牙。
他已经没有干净的中衣能穿了!
沈浊僵硬地移开视线,遮住其中的笑意,一本正经道:“外面有人来了,我去看看。”
来人是寒衣阁的弟子,看起来很是焦急,见着沈浊开门,第一句话便是:“妖魔之子出事了。”
沈浊:“何时的事?为何不发传讯?”
他语气沉稳冰冷,那弟子略讶异地扫过他,只觉小师兄只跟了阁主几年,便很有气势了:“三天前。传讯发了,但阁主没接,我只能先赶来。”
没接,鹤栖寒那时多半在昏睡。
沈浊看向仍在雨中伫立的剑尊,对寒衣阁弟子道:“你先进去找师尊。”
沈浊走向谢青崖,将手中伞递出:“师尊让你打着伞再站,免得别人说他欺负哑巴。”
谢青崖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身影在雨中格外萧索。
雨水更暴烈,砸得空气闷响。
沈浊垂暮扔了那把谢青崖碰过的伞,回去告诉鹤栖寒:“剑尊走了。只是不知道何时会回来。”
“莫管他,”鹤栖寒眸色已恢复清明,“我们先去青州。”
虽然还想去找一下沈茫,但幽都的门短期内应该不会再开了,只能作罢。
“好。”
青州的角落里有一口薄棺,一个眼角长着黑痣的男孩躺在棺内,已经没了声息。
男孩眼底青黑。未散尽的妖气与魔气,缠绕着少年贫瘦的身躯。
“服毒自尽的,照顾他的老妪刚故去。”寒衣阁弟子道,“是被他失手砸死。此子生性懦弱,畏罪自尽不无可能。”
沈浊:“我见过他。”
“嗯?”
“他连买包子被少找了一文钱都不敢提出来。我作证,他真的很有可能畏罪自杀。”少年隔着袖子,捏了捏鹤栖寒的手,把人牵走,“莫管他了,这种人不值当。”
这都是些什么事……鹤栖寒吩咐寒衣阁弟子:“备些好东西赔给魔尊。”
弟子纷纷应是,宽大的白布盖上了少年的面庞。不知为何,他们总觉得这具尸身的脸,苍白的有些可怕了。
鹤栖寒给沈浊解释:“我与魔尊有交易,内容是我找到妖魔之子,收他为徒。而他提供天心草的下落。”
沈浊看了他一眼。
鹤栖寒失笑:“是,找他还不如找你。”
沈浊又看了看尸身,忽然抬眸,似笑非笑,眸中有一丝冷意:“我看也不用赔魔尊好东西了,他要是真的在意这妖魔之子,怎么会放任他身死?”
鹤栖寒:“算赏他的。”
是夜,停尸房里出现了一抹灯火。
鹤栖寒提着灯。他白日里被弟子押着换了一件层层叠叠的白色外衫,不方便动手,便看着沈浊检查尸身。
“很干净,白日里那丝魔气已经散了。”沈浊盖上尸身,对鹤栖寒摇摇头。
沈浊白天在尸身上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魔气,便与鹤栖寒商议,晚上再来看一遍。那缕魔气已经没了,但不重要。
“师尊莫要动手,我把他的残魂提出来……”
鹤栖寒指尖揉着刚提取出来的魂体:“嗯?”
沈浊接过魂体,提取他生前的记忆,而后用灵泉水给鹤栖寒清洗干净了指尖:“没事了。”
看完魂体死前的记忆,鹤栖寒眸色中带了一点冷意:“是魔尊亲自动手。”
原来从一开始,魔尊就没想过与他履行交易。
自己不想完成交易,却要利用他重视承诺,来拿捏鹤栖寒。曾经不令人反感的算计,变得让人反胃。
沈浊轻笑:“师尊还要赏他东西么?”
外面露重,鹤栖寒轻咳几声,握住沈浊的手取暖:“敬酒不吃,赏他罚酒。先回去,外面有些冷了。”
松林尽头,竹舍周遭繁花似锦,鹤栖寒在此处留足了灵力,两人离开前种的灵草,已开的花香泛滥。
霜雪龙吟在体内微微震颤,鹤栖寒出神了一瞬。
他也会像这样开花,不知羞耻地散发香气么。
沈浊从身后抱住鹤栖寒:“魔尊如此戏耍师尊,我实在不忿。”
“是么。”鹤栖寒应了声。
沈浊声音嘶哑:“你好像不是很生气。”对魔尊有着什么特殊的念想么?
那些话本,那些想用师尊羞辱魔尊的魔族,全天下皆知,魔尊曾疯狂地追求过师尊……
魔尊的深情让沈浊窒息了。
分明从未见过,他却仿佛已经上了战场,与魔尊生死相搏,为了让鹤栖寒彻底断绝对对方的心思。
抱着他的手臂紧了。
鹤栖寒轻咳两声:“我确实不觉得太亏。你松开些。”
沈浊不听,更加搂紧他。
鹤栖寒无奈:“因为此行让我重新找回了你,我以后或许不会再对什么人付出真心,但你很特殊。快松开,你不想我明日起不来吧。”
禁锢着他的手松了寸许,身后人像是在强忍着什么,克制再克制,最终还是吐露了真心话:“……很想的。”
很想让师尊明天起不来床。
鹤栖寒:“……”
逆徒,都没以前关心他的身子了。
抱着鹤栖寒的少年,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寒意。
沈浊:“?”
第二日,鹤栖寒非但没下不来床,还起得很早,听着寒衣阁弟子向他报告魔尊的传讯——因为阁主不喜魔尊,所以连传讯符都没给魔尊一个。
“魔尊答应了阁主的赔偿,但是要我们将妖魔之子的尸身一并送回。”寒衣阁弟子今日跪得笔直,像是被鹤栖寒吓住了。
鹤栖寒轻轻颔首:“东西先别送了,我和沈浊亲自去与他解释。”
亲自为魔尊大人灌上满满一肚子的罚酒。
“嗯……”寒衣阁弟子心有戚戚然,瞟了一眼后面巨大的冰雕,“沈浊师兄这个样子……真的能去吗?”
鹤栖寒语气淡淡:“他可以跟冰雕一起滚着去。”
冰雕里的沈浊:“……”以沉默表示抗议。
鹤栖寒:“或者不去。”
冰雕霎时间滚动了一下,证明自己活蹦乱跳,一顿能生吞十个魔尊和剑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