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安排在第二天的傍晚,此时,营帐中的高级将领们互相握手拥抱以示庆贺胜利,其中礼仪周全的将领们多少还矜持一些,只是互相恭维、浅酌小饮,偶尔说个黄色笑话活跃一下气氛,但豪放派的武将们就不一样了,他们彼此间吹牛打屁、胡吃海饮,各种荤段子漫天飞舞,这个说自己战功怎么样怎么样,那个吹嘘今天自己在战阵中几进几出,就差没当场上演十八般武艺了。
相比之下,营帐外士兵们就简单多了,他们因为胜利的消息而喜极而泣,喝着粗制的红酒、啃着胡乱烧制的烤肉,彼此间或是互相诉说着故乡的往事,或是乘着酒兴嬉戏打闹,进行着战地独有的狂欢。
而在这场庆功宴的中心,我们五人也是神态各异:阿斯特神态自若地与他的原同僚们畅饮欢谈,仿佛勇者是真的与魔王同归于尽了;西尔维娅周围聚集了一群男性将领,被奉承得开开心心的她似乎已经忘掉了刚被勇者甩了的事。俢尔因为可爱的正太脸,而被一群母性被激发的女性将领们逗弄着,看他那个满脸通红的样子,八成这会也不会在意勇者与魔王私奔这一事实了。我这边则被一群满脑子肌肉的战争狂老男人们围了起来,这个说小王啊俺们来切磋切磋,那个说王先生战争结束后请务必来我们骑士团指导一下,总之要多烦有多烦。
什么?你说为什么是一群老男人围着我,那还不是因为我这爆表的物理战斗力,我也想换一群莺莺燕燕围着我啊,但谁让我是剑圣而不是游吟诗人呢……所以对于那些准备穿越或刚穿越不久的人士我有一句肺腑之言相赠:穿越有风险、入职需谨慎!
在场众人中,满腹心事的除了多尔多斯老祭司与妃莉德大小姐外,就只有菲娜了。对于编造勇者与魔王同归于尽这一谎言,她多少还是有些负罪感的,毕竟十六岁的年龄正是多愁善感的季节,只见她勉强应付了一会教国将领们的应酬,然后就抽身走到了多尔多斯老祭司身边,她轻轻抚摸着老祭司的后背,轻声安慰着老人,片刻后或许是因为欺骗的负罪感,连她自己也红着眼睛抽泣了起来。
抱歉,菲娜,为了大家的小命和往后美好的生活,只有委屈你了。看着哭泣的菲娜,我唯有暗中向她合掌道歉。
“小王,愣着干嘛呢?喝酒!喝啊!你不喝就是不给俺面子啊!”
“好、好,我喝。”还不等我的罪恶感发凉,转眼间又陷入了老男人们的狂轰滥炸中。
“小王啊,以后要是有机会就指点一下我家那个不肖子。”
“一定、一定。”你家那位纯粹就是一扶不上墙的烂泥!就是练出息了,也是上街调戏良家妇女的主!
“小王,要是有就职的意思,我们骑士团可是非常欢迎啊。”
“抬爱了、抬爱了。”别说笑了,谁不知道基尔迪骑士团的薪水是全大陆最低的,整天高喊着我为人人,不要钱的活动次次冲在最前面,十次任务有九次是义务免费的!就这种经营方式居然能五十年而不倒,真可算是祖上烧了高香。
“来来来,小王我们来切磋切磋!”
“以后再说、以后再说。”老高啊,不是我说你,论吹牛打屁你是足以名列天下五绝,但是论武功……您老还是歇歇吧,就说上次和你切磋那回吧,我就用三成功力,硬是把你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事后良心上和金钱上没少受罪。
“小王啊,你年纪也不小了,要是不嫌弃,可愿娶了我家小女?”
“呵呵,您老开玩笑了。”
“可惜了、可惜了!”
嗯?刚才我说了什么?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四周的老家伙们就义愤填膺地围上了那可能成为我岳父的犹拉老将军。
“哎呀,你个老不修!整的就你家闺女愿意嫁一样,我们海姆顿家也有的是姑娘!少在那打亲情牌!”
“没错!琉缘小子那可是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剑圣,就这么一潜力股,那是哪家都想招揽。犹拉卿你这么来可就没意思了!”
“对啊,要想招揽咱明刀明枪的来。不兴用这种手段。再者说了,谁不知道小王先生那是出了名的低调,是断断不会为了儿女私情出卖自由的!”
哎呦,千万别这么说,就是不娶,我们也可以先谈谈感情嘛!我之前低调是因为有勇者这个主角在啊,说实话现在我非常希望能顶替勇者来建个后宫!唉唉,你们听我说啊!别打架啊!你们几个加起来都几百岁了,别在那里丢人现眼了行不行!
眼看着几个老将军都准备上演全武行了,我正要上前阻止,就听见周围一阵惊叹,等我回过头来,就见到妃莉德大小姐向这边走来,她所过之处如同摩西开海一般,人群自然而然为她让出了一条道路。
今天的妃莉德大小姐并没有穿着那件精灵国度引以为傲的圣甲·碧月黄昏,而是换上了一件纯白的晚礼服。那绰约静谧的身姿,正可谓名副其实的月下美人。
只见她径直来到我的面前,双眼直视我认真的说道:“剑圣阁下,能否和我单独谈谈。”
其实对于这位向来眼高于顶的大小姐,我是极力想要避开的,该说是相性相克或是八字不合,我和妃莉德初次见面就闹得不欢而散,彼此间的第一印象绝对称不上是好,甚至可以说是水火不容,之后因为魔法剑【绝炎】的事又是一通争锋相对,那时若不是有勇者在场,我估计都能直接跟这位心高气傲且口气不逊的女士当场打起来。但此时的妃莉德大小姐神态忧郁,以往冷若冰霜的面容这时竟显得有些楚楚可怜,看得出勇者的死讯对她来说实在是影响甚剧,她抿着双唇眼神执拗地看着我,看得出在内心的深处有某种东西在羁绊着她,那目光实在是让我无法拒绝。
于是我向她点点头,表示同意。之后妃莉德大小姐向周围的老将军们优雅的缓缓行礼,致歉道:“各位将军容我借走剑圣阁下片刻。”
面对美貌女士的请求,那几个老家伙自然是连连表示:没关系,人你想借走多少时间都没关系,别在意我们几个老家伙。个别老不正经的甚至还递给我一个艳福不浅的眼神……
得了吧!要是待会我们真打起来,你们好不得把下巴都掉下来?
离开了喧嚣的营帐,我们就这样默默地行走至一处安静的场所。站在月光下的树荫里,大小姐神色伤感地将右手轻轻放在树干上,她一言不发的望向远处,那个方向确实应该是教国的首都,也就是勇者和她最初相遇的地方。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流风微微吹起她的发梢,百合花的淡香渐渐传入了我的鼻腔,那份对勇者的思念似乎连我也能感受得到。静静地注视着妃莉德的背影,我一时竟有些发怔。
就这样我们彼此站在风中静默不语。
是的,仅仅是这样站着……
就这样站着……
喂!话说你不是找我有话说吗?你就这样望着北方根本是在浪费时间嘛?还是说你只是想找个人陪你一起看日出?要么就是那个什么来着,放置Play?
正当我琢磨着该怎么打破这个僵局的时候,那边的妃莉德大小姐已经转过身来,她将腰间的佩剑解了下来,然后递到我的面前。
“剑圣阁下,还记得这把剑吗?”
咦……这把剑不就是当时勇者与妃莉德相争夺的那把魔法剑吗?但这把剑不是在那个时候因为他们两人的争执而折断了吗,为什么现在会完好无缺地出现在大小姐的手上?……这么说来,当时在那之后勇者一有空闲就会莫名失踪,而且又不愿意告诉我原因,难道是为了修复这把剑来送给妃莉德大小姐?
“这把剑原本是先祖败给教国先代剑圣的战利品,所以当我奉命来到教国时,其实是很想带回它的。但是没想到当时勇者也同时看上了这把剑,呵呵,那时初次见面的勇者真的是让人很反感呢。”
妃莉德轻轻抚摸着剑鞘,她此时眼神柔和,完全看不出身为月之家系的骄傲。
“嗯,大小姐,我完全同意你的话。那家伙一向是很自我中心的,会惹人讨厌也并不奇怪。”
“哈哈,真是羡慕你呢,剑圣阁下至始至终都伴随在勇者的身边呢。”她抬起头看着我,微笑着露出寂寞的表情,一瞬间竟让我有些心动。
清醒一点啊!这可是那位以盛气凌人闻名的妃莉德大小姐啊。
为了打断这份悸动,我连忙否定道:“不不不,你完全不了解那家伙的麻烦性,我们可是被他耍的团团转啊。”
真的,这完全不是客套话,就在现在他也是在捅下天大麻烦后拍拍屁股走人了,完全没有顾虑到我们这些伙伴的感受。
“没关系的,剑圣阁下你不必顾及我的心情而勉强说笑的。”妃莉德摇摇头,继而认真的说道:“其实说实话,我是非常讨厌剑圣阁下的,看似沉默稳重的态度下,总能感到一股轻浮的躁动感,让人有一种想做又不敢放手一搏的感觉。”
“……”
我擦,她说的好有道理,我居然无法反驳!这里果然该说一句,最了解你的人,就是最讨厌你的人吗?!
“但是,就算如此,剑圣阁下也总是默默地守护在勇者身边,而勇者也毫不保留地将后背交给你,我想那才是真正的伙伴吧。”她再度露出寂寞的表情,似乎是在为不能成为勇者伙伴的自己而感到沮丧,那失落而弱不经风的样子,让人不由产生错觉,眼前的这位大小姐并不是月之家系的巾帼英雄而是一位刚刚失恋的普通女生。
这是什么情况?我居然又再度对着妃莉德大小姐发呆了?
就在我晃神的霎那,晚风悄悄吹起,妃莉德挽住飞扬的轻柔金发,月光下,她那寂寞而无奈的神情映入我的眼帘,向前半步似乎就能将那楚楚可怜的身躯拥入怀抱。强忍住胸中的这股冲动,我只是站在原地与妃莉德深深的对视着。
“请你收下这把剑,然后帮我将它放回那个我们初次相遇的教堂。”
明白妃莉德所说的我们是指她和勇者,心中不由的涌现一股失落,我默默颔首并收下宝剑。
片刻后,几乎在同时,我们各自转过身去准备向着彼此背离的方向前进。
身后的呼吸渐渐转为寂静,充满哀伤而坚定的脚步声响起,然后,我也开始沿着来时的道路离开。
“谢谢你,琉缘……”
就在这时,风中传来几不可闻的声音。
不明的感情在胸中徘徊,想说什么但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我唯有沉默。一步、二步、三步,也不知是走出了几步路,我怀着有些复杂的心情回首望去,只见妃莉德的身影在朦胧的夜色中缓缓远去,那微微反射着月光的背影让我不经慢慢闭上双眼,留在夜色中的只有那别有感慨的一声叹息。
——其实那个时候我也在场。